残阳如血,泼洒在青云城的飞檐翘角上,将沈醉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站在城南一处破败的酒肆二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裂痕,目光却穿透层层叠叠的屋舍,落在那座笼罩在暮色与权欲中的皇城。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烧酒的酸气,混着远处传来的金戈碰撞声,像极了一场即将开幕的血腥盛宴。
“大人,都查清楚了。”楼下传来压低的脚步声,黑衣卫半跪在地,掌心摊开一张泛黄的舆图,“李嵩那老狐狸在太和殿四周埋伏了三百刀斧手,东西两侧偏殿各藏一队弓弩手,还有二十名淬了剧毒的死士,藏在殿内的十二根盘龙柱后。”
沈醉的指尖在窗棂上顿了顿,裂痕的边缘硌得指腹生疼。他想起三日前在城郊破庙里见到的那具尸体——是负责传递消息的暗卫,心口插着一支短箭,箭镞上刻着一朵忍冬花,那是李嵩府上的标记。尸体的眼睛瞪得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而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殿内金砖的碎屑。
“还有呢?”沈醉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带起一阵萧瑟的呜咽。
“李嵩的长子李珏,带着五千府兵守在皇城的朱雀门外,说是要‘护驾’,实则是想阻断宫里宫外的联系。另外,我们查到,他暗中联络了城西的玄水教,教中三位长老今晚都会潜入宫中,据说他们手里有一件能暂时封锁修士灵力的秘宝。”黑衣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玄水教的名声在江湖上素来阴狠,尤其是他们的蚀心蛊,能让人生不如死。
沈醉转过身,月光恰好落在他的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液清冽,入喉却带着火烧火燎的灼痛。“玄水教……倒是舍得下本钱。”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李嵩想借他们的手除掉皇帝,再嫁祸给仙门,一石二鸟,倒是打得好算盘。”
黑衣卫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沈醉的手指在酒杯边缘轻轻敲击着,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大人,我们要不要先动手?”
“急什么。”沈醉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酒肆里格外清晰,“他设了局,我们便陪他玩玩。不过,既然是玩,总得有些彩头才好。”他走到舆图前,指尖在太和殿的位置重重一点,“这里,是他的主场,却也能变成他的坟墓。”
“大人的意思是……”
“去通知云游散人,让他带着‘锁灵阵’的阵盘,今夜三更,在皇城四周布下结界。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阵盘的气息,尤其是玄水教的人。”沈醉的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几处要道,“另外,让阿蛮换上宫女的衣服,混进负责传菜的队伍里,她的‘千丝手’正好能派上用场。”
黑衣卫点头应是,刚要起身,却被沈醉叫住。“还有,告诉游侠长风,让他带着三十名精锐,潜伏在太和殿外的回廊下,听到信号就动手,先解决掉弓弩手。至于那些刀斧手……”沈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留给少年将军的旧部练练手也好。”
黑衣卫心中一凛,他知道沈醉口中的“少年将军”是谁——那是先帝亲封的威远将军,三年前被李嵩诬陷谋反,满门抄斩,唯有年仅十六的儿子林澈逃了出来,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暗中积蓄力量。如今看来,沈醉早已将这些人都纳入了自己的棋局。
“属下明白。”黑衣卫躬身退下,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尾。
酒肆里只剩下沈醉一人,他重新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青云城,皇城的方向灯火通明,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是墨色的,上面刻着一朵残缺的莲,边缘处还留着一道浅浅的裂痕——那是十年前,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
“师父,您说过,这世间的事,就像下棋,落子无悔。”沈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当年您没能走完的棋,徒弟替您接着走下去。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弃子。”
玉佩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他将玉佩重新收好,转身下楼。楼下的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嘴角还挂着口水,对楼上的一切浑然不觉。沈醉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银子与柜台碰撞的声音惊醒了掌柜,他揉着眼睛抬头,却只看到一个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夜风渐紧,吹得巷子里的灯笼左右摇晃,光影在地上明明灭灭,如同沈醉此刻布下的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环环相扣。
半个时辰后,城南的一处民宅里,云游散人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的阵盘。阵盘是青铜色的,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间流淌着淡淡的灵光。“锁灵阵”是仙门失传已久的阵法,能在特定范围内封锁所有修士的灵力,当年他偶然得到阵盘,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大用场。
“散人,沈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三更时分在皇城四周布下阵盘?”旁边一个年轻的弟子问道,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也带着一丝兴奋。
云游散人点点头,将阵盘放进一个锦袋里:“没错。李嵩勾结玄水教,无非是想借他们的力量压制宫中的护卫,我们这‘锁灵阵’,就是要让他们的算盘落空。记住,布阵时一定要小心,玄水教的人嗅觉灵敏得很,若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年轻弟子重重地点头:“弟子明白。”
与此同时,城东的一处小院里,阿蛮正对着镜子比划着宫女的服饰。她今年刚满十五,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可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与灵动。“千丝手”是她祖传的绝技,能用细如发丝的丝线控制住对方的关节,让人动弹不得,最适合在这种场合使用。
“阿蛮,都准备好了吗?”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长风。他一身黑衣,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刀鞘上镶嵌着几颗细碎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阿蛮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放心吧长风大哥,保证不会出岔子。倒是你,那些弓弩手可不好对付,下手可得利落点。”
长风笑了笑:“你以为我这些年是白混的?保管让他们连箭都射不出来。”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说真的,阿蛮,今晚凶险得很,你……”
“长风大哥,”阿蛮打断他的话,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不是小孩子了。当年若不是沈大人救了我,我早就死在乱葬岗了。现在正是我报答他的时候,就算有再多危险,我也不怕。”
长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点。”
夜更深了,皇城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士兵脚步声偶尔响起,敲打着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没有人知道,一场足以颠覆整个青云城的风暴,正在这寂静之下悄然酝酿。
沈醉站在皇城外围的一处高楼上,俯瞰着下方的宫墙。墙头上的士兵来回走动,火把的光芒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一道道移动的枷锁。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笛声清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频率,在夜风中扩散开来。
片刻后,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半跪在地:“属下参见大人。”
“都准备好了?”沈醉问道,目光依旧落在宫墙上。
“回大人,一切就绪。林澈已经带着旧部潜伏在宫墙内侧,只等您的信号。”
沈醉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令牌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个“醉”字。“拿着这个,去通知林澈,让他务必守住通往太和殿的密道。李嵩老奸巨猾,说不定会留一手。”
“属下遵命。”黑影接过令牌,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沈醉再次看向皇城,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李嵩,你的局布得再精妙,也终究会有破绽。而我,就在这破绽处,给你致命一击。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奏响序曲。远处的更夫敲了三下梆子,三更天了。
沈醉深吸一口气,转身跃下高楼,身形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皇城的方向掠去。他的步伐轻快而稳健,每一步都踏在阴影之中,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太和殿内,李嵩正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殿外的刀斧手和弓弩手已经就位,玄水教的三位长老也在偏殿等候。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只要过了今晚,这青云城的天下,就改姓“李”了。
他端起茶杯,刚要送到嘴边,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询问,却见一个亲卫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大人,不好了,四周……四周好像有结界!”
李嵩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结界?是谁布的结界?难道是仙门的人?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安排好了……
就在他惊慌失措之际,皇城的某个角落,沈醉看着手中微微发烫的阵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李嵩,游戏开始了。接下来,该轮到我出牌了。
夜色中的皇城,依旧寂静,可空气中弥漫的,却是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与杀气。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厮杀,即将在这深宫之中,拉开序幕。而沈醉布下的这盘棋,究竟会走向何方,无人知晓。唯有手中的刀与心中的信念,能在这乱世之中,劈开一条通往光明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