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认识霍将军?”
若是一同为官,说不定这位张县令还真见过这位曾镇守北境的大将军。
张县令摆了摆手,他没有这个荣幸,只是曾听过霍庭将军不少传闻罢了。
张县令见今日见不到玄鸦,便找了理由回去了。
待张明德走后,柳晴晚并未立刻离开军营。
她走进玄鸦处理军务的营帐,帐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长案,几把椅子,和墙面上悬挂的北境详图。
案头整齐地码放着这几日军中往来的文书与玄鸦亲笔记录的各项密报。
柳晴晚在案后坐下,一份份仔细翻阅。
然而,越往后看,柳晴晚的眉头蹙得越紧。其中一份加急文书提到,朝廷允诺的援军与补给,依旧杳无音信。
原本计划三日前就该抵达的第一批粮草,至今未见踪影。
账面上,北河城的存粮、箭矢,都在持续消耗。新整编的防务体系虽已建立,但兵力就这么多,如同绷紧的弦,无法持久。
若援军再不到,粮草再断绝,军心必然动摇。
柳晴晚放下密报,指尖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她没有带兵打过仗,未曾亲历过真正的围城与血战。
眼下,最能打的萧衡被调往漠城,许青宸去了临月城求援,周闯等人守成有余,进取开拓、应对复杂局面却非所长。
可她能做什么?去催朝廷?奏折怕是根本到不了御前。去周边城池借粮借兵?没有王爷手令或朝廷调令,谁肯轻易出手?
柳晴晚动身去寻林远道商议粮草之事。
舅父这些年暗中经营的庞杂关系网和物资渠道,远非明面上一个当铺老板那么简单。
他能在各方势力间游走,必然有特殊的运货、储粮、乃至传递消息的隐秘路径。
刚走到街上,就看见百姓正慌乱四处逃窜,柳晴晚拦下其中一人寻问情况。
得知不少人私自去了一趟山里,打猎摘野草,却意外碰上北荒部落。
他们将这些村民的头颅砍下,混进北河城内,扔到街上,引起恐慌。
柳晴晚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骑上旁边马商的马匹,迅速前往林远道府中。
刚进门就瞧见林远道在院中赏雪,命都没了,还在这儿装什么文人雅客。
“林远道!”
林远道正抬手欲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惊得手腕一抖,杯中酒液洒出大半,他本人也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晚儿,何事如此慌张?先进屋喝口热茶。”
“喝茶?”柳晴晚几步走到他面前,打断他的话,“有北荒人混进城内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喝茶?”
当务之急立刻封城!全城戒严!许出不许进,逐户盘查!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远道好没气,他这个侄女一来就对自己劈头盖脸一顿骂,连句舅父都没喊。
“慌什么。”他这三个字说得平静,“你以为我坐在这里赏雪,就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街上的乱子,一刻钟前我就知道了。扔人头的,不是大队人马混入,是早就埋下的‘钉子’,用特殊法子递进来的。”
他们的就是制造恐慌,试探反应,甚至逼我们自乱阵脚,他们才好浑水摸鱼。
林远道转身走向书案,从一叠文书下抽出一张早已拟好的告示,墨迹簇新,显然是刚写就不久。他将告示递给柳晴晚。
“盖印。”他只说了两个字。
柳晴晚接过,目光迅速扫过。
告示措辞严厉,以靖北王萧衡的名义,下令北河城即刻起全面戒严,许出不许进,实行宵禁,并授权驻军及衙役可入户稽查可疑人等。
落款处空着。
北荒部落此地盘踞劫掠多年,地理熟悉自不必说。
先前有陈家那样的地头蛇与其内外勾连、走私牟利,些年下来,北河城内官兵的布防习惯、换岗时辰,恐怕早就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
柳晴晚心头一凛,舅父说得对。
北荒人此次行动看似凶狠鲁莽,实则步步算计。扔人头制造恐慌,既是为了瓦解民心,也可能是在测试城内官军的反应速度和管控能力。
小股骑兵骚扰,则是为了牵制视线,同时观察城外驻军的调动规律。
林远道将一封拟好的告示递给柳晴晚,上面需要摄政王府的印章。
“你持此令回去,立即用印,公开宣读。让所有衙役、驻军全部上街,控制主要路口,严守城门,动静要闹得足够大。”
这既是弹压混乱、安抚百姓,更是敲山震虎。
张县令正在府衙后院听着下人禀报街头乱象,额头冷汗涔涔。
他再也坐不住,急忙换了官袍,带着几个衙役便匆匆赶往最混乱的西市口。
路上眼见百姓惊慌奔逃,店铺关门,地上一片狼藉,甚至还有未及收拾的骇人痕迹,张谦心中叫苦不迭。
张谦迅速点齐了县令府大半衙役,带着人,径直朝着城西年老爷的宅邸快步而去。
年家曾是北河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当家的年老爷生前与陈家交往甚密,陈家骤然覆灭,被萧衡连根拔起,门庭冷落,往日风光不再。
自从萧衡化名陈喻进入北河城后,年家就几乎断了与陈家的联系。
这事仔细想想,张谦便越觉得奇怪。
年府朱门紧闭,门可罗雀。张明德示意衙役上前用力叩门,好一会儿,侧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老仆探头出来,见是官差,脸上闪过惊慌。
“县令大人亲至,有要事询问你家主人!速速开门!”
年大少爷上前迎接,“不知县尊大人驾临,有失远迎。不知城中大乱,大人亲至寒舍,有何吩咐?”
张谦迈步进入,“年少爷,城中混入北荒奸细,制造血案,全城戒严,王爷有令,须严查所有可疑人等及宅邸。”
年有琛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北荒奸细,什么王爷严令,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张县令,分明是见陈家这棵大树倒了,他们年家失了倚靠,又逢城中大乱,便揣摩着上头对陈家余党定然深恶痛绝,想趁机来敲打、甚至撕咬下一块肉,既表了忠心,又能从中渔利。
这是借着王爷的势,来算旧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