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被海水反复浸泡的墨缎,湿而沉。
露台尽头的栏杆泛着盐霜,月光把浪头切成无数银色鳞片,又一片片抛向空中。
陆廷渊没穿外套,衬衫领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指间雪茄未燃,只当作一种陪衬——他望向星空的目光,比雪茄更焦渴。
苏念星把羊绒披肩拢在肩头,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近。
奶面轻轻晃动,映出两粒颠倒的星子。
先暖胃,再暖心。她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温差像一条细小的电流。
陆廷渊顺势把她裹进怀里,披肩的绒毛蹭过下巴,像一团熄灭的雪,把暴烈的夜风瞬间驯服。
十年前,也是这片海域,这座露台。
那时婚礼刚散,彩灯被潮水打湿,像一串不愿熄灭的火种。
他们并肩站在栏杆前,手指缠成死结,对着银河发誓——
愿此后十年,百年,只要星幕不落,我们就不松手。
如今,旧地重游,海浪仍是那批海浪,星空仍是那片星空,只是两颗心被岁月打磨得更通透,像被潮水反复吻过的玻璃,棱角尽失,却愈发莹亮。
王坤撂了。陆廷渊抿了一口牛奶,眉心还残留着审讯室的阴影,海外账户、假流水、剪辑录音——全是沈明宇遥控。
工厂里那个黑影呢?
不认识,只说代号Zero,连声音都经过处理。
苏念星把下颌搁在他肩窝,呼吸轻轻扫过他耳后:那就让警察去头疼,我们头疼今晚的月亮好了。
她语调温软,却暗藏机锋——
风暴没停,但他们已学会在风口里赏星。
陆星瑶在儿童房早已睡熟,怀里抱着那本被翻烂的公益绘本。
梦里,她变成一只纸飞机,从马尔代夫飞向北极光,翅膀上写着:
爸爸妈妈,请慢一点变老。
露台下方,海浪一次次撞击礁石,碎成漫天银屑,像给纸飞机撒下起飞的信号弹。
等Zero落网,我们就把地球仪转起来。
陆廷渊掏出手机,滑开一份私密备忘录——
巴黎0:00的埃菲尔铁塔闪灯、
卡帕多奇亚5:00的热气球、
冰岛22:00的极光爆发预测、
肯尼亚15:00的角马过河……
每一个时间节点后面,都缀着小小的心形图标。
苏念星失笑:原来某人把浪漫做成了ppt。
只是怕漏掉你最想看的瞬间。
他说得极轻,却像在给整个宇宙布任务。
丝绒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枚迷你钻戒——
主钻0.1ct,寓意十年一瞬,戒臂内侧刻着:
to my galaxy, grow up fearless.
等她十八岁生日,由你亲手给她戴上。
苏念星把盒子合上,像把未来也一并收好。
手机骤响,像一把冰刃划破暖色滤镜。
沈浩宇——沈明宇的独子,浮出水面了。
陆廷渊的眸色瞬间沉成深海,月光在上面碎成浮冰。
目前人在苏黎世,公开身份是艺术品基金合伙人,暗里一直在收购沈氏旧部。
他说了什么?
只留下一句英文——the sins of the father shall be visited upon the son.
父罪子偿,圣经句式,却透出毒蛇般的嘶嘶声。
苏念星握住男人的手,掌心相扣,指节泛白,像两枚互相咬合的齿轮。
那就让他来。她声音轻,却带着铁锈味,我们早已学会在风暴中心跳舞。
通话结束,露台重归宁静。
远处灯塔每七秒闪一次,像给黑夜缝补裂缝。
陆廷渊把苏念星打横抱起,走向室内,脚步稳得像丈量过无数次。
去哪?
去兑现承诺。
现在?
现在。
他一脚踢开影音室的门,投影幕布亮起——
实时星图软件正在运行,猎户座缓慢旋转,像为两人拉开一扇通往宇宙的窗。
看,那是我们十年前的结婚星图。
他放大猎户腰带,三颗星连成歪歪扭扭的笑脸。
再过一小时,它会走到露台正上方,像给咱们颁第二次勋章。
苏念星窝在他怀里,耳贴他胸口,听见那颗心脏正把十年光阴,擂成密集的鼓点。
屏幕右下角,跳出倒计时:
00:59:59
每一秒都在提醒——
时间终会带走很多,却带不走紧牵的手。
陆廷渊低头,吻落在她发旋,像给宇宙按下静音键。
念星,愿与你星隅相依,岁岁年年。
愿与你星隅相依,余生相守。
话音落下,倒计时归零。
幕布上,猎户座恰好悬在两人头顶,像一枚被永恒盖章的印章。
而露台外,海浪一声声拍岸,像在为这场私人仪式,奏响永不谢幕的伴奏。
影音室灯光熄灭,只剩投影星图缓缓旋转。
两人相拥而坐,影子被星光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隧道。
隧道尽头,或许还有风暴,还有沈浩宇的獠牙,还有未知的黑夜。
可他们早已学会——
把彼此活成灯塔,
把日常过成星河,
把风暴,变成下一场惊喜的前奏。
星隅相依,余生相守;
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