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日光薄如蝉翼,却被“星隅”穹顶的玻璃滤得温柔,像给画廊铺上一层淡金色的糖霜。
苏念星陷在藤椅里,指尖划过那本厚重的画册——“十年之约”所有作品的定妆照,边缘被她摩挲得微微卷起。
三天了,陆廷渊仍在配合调查;三天了,她没让眼眶里的河流决堤。
“妈妈,热牛奶。”
陆星瑶端着杯子,小手被杯壁烫得发红,却固执地不肯放下。
小姑娘一夜长大,马尾梳得笔直,像给自己立了一根“别怕”的旗杆。
苏念星接过,掌心贴着女儿的指尖,温度互换,仿佛签下一份无声的守护契约。
手机震动——张律师的名字跳进视线。
苏念星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声音却仍在半空悬着:“张律师?”
“苏小姐,警方已确认举报材料全系伪造,陆先生自由了!”
那一瞬,她听见心脏“咚”地落地,溅起滚烫的潮。
眼泪比语言更快,珍珠般滚进牛奶杯,溅起细小的涟漪。
陆星瑶愣了半秒,猛地蹦起来,马尾扫过灯穗,像一场小型烟火:“爸爸要回家啦!”
秋阳高照,风却带着锋利边缘。
陆廷渊从台阶走下,黑衣黑裤,身形挺拔,却像被刀削过——下巴青茬明显,眼底血丝织网。
苏念星冲上去,指尖先碰到他手背的冰凉,才确认这是真实。
“廷渊……”
她想说很多,却只吐出两个音节,剩下的全被拥抱碾碎。
陆星瑶抱住父亲的腰,眼泪鼻涕一起蹭在他外套:“爸爸,我再也不让你出差这么久!”
男人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声音沙哑却温柔:“爸爸答应你,以后只在家附近‘出差’。”
车子滑出城区,窗外银杏金黄,像一条被阳光点燃的河。
陆廷渊靠在座椅,握着苏念星的手,掌心相扣,指纹彼此拓印。
他低声讲述三天经历:
“他们伪造流水,用海外账户洗钱痕迹嫁祸给基金。警方调取了链上数据,发现哈希值被篡改,时间戳对不上……”
语气平静,像在念别人的故事,只有指节偶尔收紧,泄露了怒意。
苏念星偏头看他,日光给他侧脸勾出金线,瘦削,却更锋利。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
也是这张侧脸,对她说“相信我”;
如今,轮廓被岁月磨出棱角,眼神却依旧澄澈。
庄园门口,两家长辈翘首以盼。
陆母先冲上来,手却在半空停住——
儿子眼角的疲惫像一道裂缝,她不敢碰,怕一碰就碎。
“回来就好,鸡汤炖了三个小时,给你补补。”
话到最后,已成哽咽。
餐桌被重新布置:
白瓷盅里盛着金黄鸡汤,表面浮着几粒暗红枸杞,像一轮落日漂在云端;
清蒸鱼淋上热油,“滋啦”一声,香气四散;
糖醋排骨晶亮,酱汁拉出琥珀色丝线。
陆廷渊喝下第一口汤,味蕾被熟悉的咸鲜击中,喉结滚动,却半晌说不出话。
——原来,所谓“人间烟火”,就是有人肯为你三更生火,五点熬汤。
饭后,长辈们识趣离开客厅,把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壁炉火光跳跃,在陆廷渊脸上投下摇曳阴影。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尘埃:
“我想把公司一线职务交出去,留更多时间陪你们。”
一句话,石破天惊。
陆父眉心紧蹙:“你一手打下的江山,说放就放?”
“江山在,我可以远程决策;江山没,我也可以东山再起。”
男人握住苏念星的手,掌心温度滚烫,“但老婆孩子只有一个十年,我不敢赌下一次风雨。”
苏念星鼻尖发酸,却笑得明亮:“那我们就去环游世界,把以前欠下的日出都补回来。”
陆星瑶举手:“我要去看极光,还要喂鸽子!”
众人失笑,火光把每一张脸都镀上一层暖橙,像给未来铺了底色。
就在一家人规划路线时,苏辰的电话杀进来——
“哥,沈明宇的心腹王坤卷走一批资料潜逃海外,还在网上抹黑基金!”
陆廷渊眸色瞬间沉成深海,火光在他侧脸投下刀锋般的阴影。
“订机票,暂缓出行。”
苏念星按住他手背,声音轻却坚定:“我陪你。”
四个字,像给风暴中心钉下一根定海神针。
夜深,庄园归于寂静。
陆廷渊站在露台,背脊仍隐隐作痛——那是废弃工厂里为他挡下的钢管印记。
苏念星从后环住他腰,指尖碰到那处淤青,像触到一段暗涌。
“还疼吗?”
“疼。”他诚实地答,却覆上她的手,“但疼才记得,自己为什么而战。”
远处,秋夜星河低垂,像一条被拉开的拉链,露出宇宙滚烫的心脏。
他们并肩站着,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整个十年,又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岁月沉淀,余生可期——
只要初心仍在,风暴也不过是另一种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