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观废墟,残月如钩,清冷的光辉勉强勾勒出断壁残垣的轮廓,投下大片扭曲诡异的阴影。夜风穿过空荡的窗洞和倾颓的门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更添此地几分阴森鬼气。
狄仁杰步履沉稳,走在破碎的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目光平和,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实则全身感官都已提升至极致,留意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能感觉到,暗处有目光投来,冰冷而审视。
他依约来到观内原本的主殿遗址前。这里尚存半堵高大的墙壁和几根孤零零的石柱,如同巨兽的肋骨,刺向昏暗的夜空。
“狄阁老果然信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自一根粗大的石柱后响起。
狄仁杰停步,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连面容都隐藏在深深兜帽里的身影,缓缓自石柱后转出。其人身材中等,看不出年纪,唯有一双在阴影中依旧锐利的眼睛,透过兜帽的缝隙,落在狄仁杰身上。
“阁下既知狄某,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狄仁杰澹澹道。
那黑衣人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面目不过皮囊,知道我是谁,对阁老并无益处,反而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哦?如此说来,阁下邀狄某前来,是出于好意了?”狄仁杰不动声色。
“可以这么说。”黑衣人向前踱了两步,与狄仁杰保持着约三丈的距离,“阁老近来似乎对某些陈年旧事,过于关注了。陕州伏牛山,神都上清宫……还有那‘云纹’标记。好奇心太重,有时候会害死猫,甚至……害死大象。”
他果然知晓陕州与上清宫之事!狄仁杰心中凛然,面上却依旧平静:“狄某身为朝廷命官,查奸究宄,分内之事。倒是阁下,藏头露尾,所言所行,更令人生疑。”
黑衣人并不在意狄仁杰的讽刺,声音依旧低沉:“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阁老乃国之柱石,何必非要卷入这潭浑水?只要你答应不再追查‘云纹’及相关之事,我保证,阁老及其家人、属下,皆可平安无事。”
“若狄某不答应呢?”狄仁杰目光如电,直视对方。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恐怕,神都虽大,也难有阁老立锥之地。伏牛山的刀光剑影,或许明日就会在这洛水之畔重演。阁老纵然智计无双,李元芳纵然勇冠三军,又能挡得住几回明枪暗箭?”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狄仁杰心念电转,对方敢如此直言不讳,要么是虚张声势,要么就是其背后势力庞大到有恃无恐。
“阁下既然如此自信,又何必多此一举,邀狄某前来谈判?”狄仁杰反问,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黑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冷笑道:“不过是给阁老一个选择的机会,免得到时玉石俱焚,追悔莫及。我们所求,并非与阁老为敌,只是希望阁老……高抬贵手。”
“你们所求为何?”狄仁杰紧追不舍。
“重启‘镇枢’,再现荣光。”黑衣人语气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狂热,但旋即隐去,“此非阁老所能理解,亦非阁老该过问之事。”
重启镇枢!狄仁杰心中剧震!他们果然是为了曜仪城的“镇枢”而来!这“镇枢”究竟是何物?重现的又是何等的“荣光”?
“前朝旧梦,早已烟消云散。尔等逆天而行,徒惹灾祸,伏牛山便是前车之鉴!”狄仁杰厉声道。
“伏牛山?”黑衣人嗤笑一声,“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环,是必要的……祭品与准备。真正的盛宴,尚未开始。狄阁老,言尽于此,是友是敌,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他竟不再多言,身形向后一飘,如同鬼魅般融入石柱后的浓重阴影之中,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仁杰并未追赶,他知道,四周定然还有对方的人手埋伏,贸然行动只会陷入被动。他站在原地,回味着黑衣人方才的话语——“重启镇枢”、“再现荣光”、“祭品与准备”、“真正的盛宴”……这些词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庞大阴谋!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堵半塌的墙壁下,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他不动声色,缓步走了过去,假装观察墙壁上的残破凋刻。靠近之后,才发现那墙角杂草中,似乎遗落了一样东西。
他蹲下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那竟是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的令牌,入手冰凉。令牌正面,刻着的正是那“云纹”标记,而背面,则刻着两个古篆小字——“云影”!
云影?是这组织的名称吗?还是某种代号?这令牌是那黑衣人不慎遗落,还是……故意留下的?
狄仁杰迅速将令牌收入袖中,心中疑窦更深。对方此次见面,看似威胁警告,实则透露了“重启镇枢”的关键信息,又遗落下这可能是重要线索的令牌,其目的,究竟何在?是示威?是误导?还是……另有所图?
他不再停留,转身向着废墟外走去。直到走出玄都观范围,坐上等候的马车,李元芳才从暗处现身,低声道:“大人,您没事吧?方才那人……”
“回去再说。”狄仁杰摆了摆手,面色凝重。
马车驶离城北,返回狄府。一路上,狄仁杰沉默不语,脑中反复思量着今晚的遭遇。“云影”组织、“重启镇枢”、“祭品与准备”……一个个谜团,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神都的上空。他隐隐感觉到,一场远比陕州之事更为可怕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帝国的核心。而他,似乎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