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将金辉洒向层峦叠嶂的伏牛山,却驱不散狄仁杰三人心头的阴霾与身后的杀机。他们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尘土,在山林间亡命奔逃,不敢有片刻停歇。
李元芳虽言是皮外伤,但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仍在不断渗血,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他咬牙坚持,一手紧握短刃,另一手不时搀扶因年迈和疲惫而脚步踉跄的狄仁杰。曾泰更是气喘如牛,文弱书生何曾经历过如此凶险,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大人,不能往刘家集方向!”李元芳喘息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那里必有埋伏!我们需绕道,从北面出山,直接前往陕州最近的驻军卫所!”
“依你之见。”狄仁杰声音沙哑,他年事已高,这一夜惊魂与奔逃已耗尽他大半体力,但目光依旧锐利,大脑飞速运转,梳理着昨夜那骇人听闻的发现。“元芳,你伤势如何?可能支撑?”
“无妨!”李元芳斩钉截铁,但额角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的真实状况。他撕下一条衣襟,草草将左臂伤口紧紧缠住,暂时止住血流。
三人不敢走现成的山路,只能在密林荆棘中穿行。每一声鸟鸣,每一阵风过林梢的声响,都让他们神经紧绷。身后远处,依稀可闻搜山者的呼喝声与犬吠声,对方显然动用了猎犬,追踪而至!
“他们用了狗!”曾泰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别慌!”狄仁杰沉声道,“寻水源!涉水而行,可扰乱犬只嗅觉!”
李元芳辨明方向,引领二人向着一处隐约传来水声的山涧奔去。跌跌撞撞穿过一片灌木,一条宽约丈余、水流湍急的山涧横亘眼前。涧水冰冷刺骨,却也成了他们此刻的救命稻草。
三人毫不犹豫,踏入齐膝深的涧水中,逆流而上。冰冷的河水浸透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李元芳闷哼一声,脸色更白,却一声不吭。狄仁杰与曾泰亦是冻得嘴唇发紫,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遍布的河床中艰难前行。
逆流走了约莫一里多地,李元芳判断已暂时摆脱猎犬追踪,才示意上岸。三人躲进一处茂密的芦苇丛中,短暂喘息。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寒冷与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大人,昨夜那洞中所见……”曾泰裹紧湿透的衣袍,声音仍带着后怕,“那巨兽,那机械……他们究竟意欲何为?私铸铠甲已是谋逆,饲养那等‘黑彘’,莫非是要组建一支……怪兽军队不成?”这个想法让他自己不寒而栗。
狄仁杰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闭目凝神,缓缓道:“非是寻常军队。那‘黑彘’体型庞大,性情狂暴,且需药物控制,难以如战马般驯服列阵。我更倾向于……它们或许有别的用途。”
他睁开眼,目光深邃,回忆起那机械的运转和工匠的操作:“那机械结构精巧,以齿轮连杆传动,力量巨大,非为寻常打铁设计。其所铸甲片,虽只是雏形,但观其形制,似乎……比寻常明光铠更为厚重、庞大。结合那‘黑彘’的体型……元芳,你可曾听说过前朝古籍中,记载的一种名为‘木牛’的机关兽?”
李元芳皱眉思索,摇了摇头:“属下孤陋寡闻。”
曾泰却眼神一亮:“恩师是指……《墨子》或《鲁班书》中提及,可载重行远的机关造物?但那只是传说……”
“传说未必空穴来风。”狄仁杰沉声道,“若以那庞大机械之力,铸造超重型的、非人力所能穿戴的‘铠甲’,再配以被药物激发的、力大无穷的‘黑彘’……他们或许不是在组建军队,而是在打造一种……可以冲锋陷阵、摧毁城墙的‘战争巨兽’!”
战争巨兽!这个推断让李元芳和曾泰皆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其野心与危害,远超寻常叛乱!
“他们提及‘转运’……是要将这些‘黑彘’和可能已成型的‘巨兽铠甲’,运往某处?”李元芳立刻抓住了关键。
“很有可能。”狄仁杰点头,“陕州地处要冲,西接关中,北临黄河……无论运往何处,一旦让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尽快将消息送出去!”
然而,眼下他们自身难保。追兵的声音虽暂时远去,但并未放弃搜捕。他们身处荒山,缺医少药,李元芳伤势不轻,狄仁杰与曾泰也已是强弩之末。
“必须先找到安全之地,为元芳处理伤口,再从长计议。”狄仁杰看着李元芳苍白的面色和洇湿的绷带,忧心忡忡。
就在这时,李元芳耳朵微动,低喝道:“有人!”他勐地握紧短刃,将狄仁杰与曾泰护在身后。
芦苇丛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并非搜山者的大呼小叫,反而带着几分鬼鬼祟祟。
“……确定是这边?那老虔婆说的靠不靠谱?”
“错不了!刘三那疯子临死前,肯定把东西藏在这一带了!仔细找找,找到那本真正的账册,咱们就发了!”
刘三?账册?
狄仁杰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看来,除了他们,还有人在寻找刘三可能留下的东西!听其语气,似乎是陈家的对头,或者……是想黑吃黑之人?
李元芳悄无声息地拨开芦苇缝隙,只见两名穿着普通山民服饰、却眼神闪烁、腰佩短刀的汉子,正在涧边草丛中仔细翻找着什么。
机会!或许能从这两人身上,找到突破口,甚至获得至关重要的证据!
李元芳对狄仁杰使了个眼色,狄仁杰微微颔首。
就在那两名汉子弯腰搜寻,背对芦苇丛的瞬间,李元芳如同猎豹般扑出!他虽然受伤,但动作依旧快如闪电,一招制住其中一人,短刃已架在其脖颈之上!另一人惊觉回头,刚要呼喊,曾泰已勐地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其后脑!那人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好汉饶命!饶命啊!”被制住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
“说!你们是什么人?找什么账册?”李元芳声音冰冷,刃锋紧贴对方皮肤。
“我……我们是……是陈府的外围伙计……奉……奉二管事的命,来找刘三藏起来的一本私账……说是有他贪墨的证据……”那汉子战战兢兢地交代。
私账?狄仁杰心中冷笑,恐怕不是贪墨证据那么简单,很可能是刘三偷偷记录下的、关于山中秘密的真相!
“账册在何处?”李元芳逼问。
“不……不知道啊!那老虔婆,就是刘三他娘,也只说可能藏在这涧水附近……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你们如何与二管事联络?”
“约……约定午时在前山土地庙碰头,汇报进展……”
午时?土地庙?狄仁杰看了看天色,已近巳时。
他走到那被制住的汉子面前,目光如炬,沉声道:“想活命吗?”
“想!想!好汉饶命!”
“带我们去土地庙。若敢耍花样,立时取你性命!”狄仁杰语气不容置疑。
“是是是!小的带路!绝不敢耍花样!”
这突然出现的两人,虽然实力低微,却意外地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安全落脚点,以及一个接触陈家内部、甚至获取关键证据的机会!绝境之中,似乎又现出一线生机。然而,前往土地庙,无异于再次靠近危险的中心。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