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的清晨，灵树的花香似乎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清甜。张青樱早早起身，望着在晨光中舒展枝叶的果树，心中充满了温柔的期待。
今日乞巧节，她邀请了村里即将入读村学的女孩子们前来相聚。自此，她将不再仅仅是教导果果和林家几个孩子的母亲，更是平华村村学“兰心阁”里所有女学生的夫子了。
早饭过后，江依心、郑秀娘、杨春草和叶小苗便陆续到了。无需多言，几人相视一笑，便默契地开始忙碌。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支持——用最实在的方式，帮张青樱稳住这第一课的局面。李文慧和孙嘉陵已先去作坊忙碌，都说晚些得空便来帮忙。
“今日乞巧节，我打算带着姑娘们一起做巧果子，嫂子们觉得如何？”张青樱心下仍有些许忐忑，向众人讨着主意。
“这主意最是应景，再好不过了！”江依心率先赞同，“最会做面食的嫂子都在这里，青樱你只管放心安排！”
“面粉、蜂蜜、鸡蛋、盐，还有这珍贵的胡麻油……”郑秀娘清点着材料，她是面食好手，自是今日的主力，“材料都齐备了。青樱，今天我们都听你的。”她笑着补充。
“那咱们这就开始。青樱，做寻常面食俺拿手，可这巧果子却是头一回，今日俺也沾光，当回女学生，好生学学！”叶小苗自落户平华村、心结得解后，往日爽朗的性子也恢复了大半。
杨春草最为内敛，只含笑轻轻拍了拍张青樱的肩，便默默将待会儿要用的豆油大罐备好。
得到嫂子们如此支持，张青樱心下大定。她取出昨日特意留下的一小块酒曲面团作引子，用温水化开。看着所剩无几的酒曲饼，她轻声对正踮脚想摸面粉的果果说：“果果，记得提醒爹爹，明日去镇上多买些酒曲回来。不然，咱们明天又该吃硬馒头了。”
正想搬小凳的果果抬起头，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娘亲，不用酒曲也可以让面团胖乎乎的呀。”
“哦？”几个忙碌的大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活计，望向这个总能带来惊喜的小人儿。
“可以用‘老面’！”果果放下凳子，跑到面盆边，伸出小手比划起来，“取一点点面粉，加不烫手的温水揉成个小团团，用布盖好，放在暖和的地方，等它自己睡醒，要睡一天哦，然后就会变得胖胖的，里面长出好多小洞洞，就能当‘引子’啦！下次做饼子时，揪一小块老面和新面粉揉在一起，它就能带着新面团一起发起来！”
她稚嫩的嗓音，却清晰地描绘出一个完整而奇妙的发酵过程。院内一时静默，几位大人，尤其是精于面食的郑秀娘和叶小苗，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这……这法子……”郑秀娘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这岂不是说，往后咱们想做这软乎吃食，再不用巴巴地去买那酒曲了？这、这方子要是传出去，值千金都不止啊！”
叶小苗更是蹲下身，紧紧握住果果的小手，眼圈微红：“俺的娘咧……果果，你莫不是织女娘娘座下的童女，特意来点化咱们的？这真是……真是天大的巧思！”
张青樱看着被围在中间、得到夸奖后小脸发亮的女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柔情。她揽过果果，对众人温声道：“真正的‘巧’，不只是手巧，更是心巧，是愿意将这能让大家都变好的法子，无私地分享出来。这才是织女娘娘最赞赏的品格。”
众人纷纷点头，看果果的眼神愈发亲厚怜爱。这个制作面食的珍贵诀窍，她们默契地决定，未经果果首肯，便只留在这个院子里。
说笑间，面团已揉得光滑，盖上湿布置于暖处等待醒发。王冬雪和林秀茹也从果果小院提回一篮子鲜嫩薄荷，今日来的姑娘们日后都是同窗，她们要亲手调制薄荷蜜饮款待大家。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了清脆悦耳的说笑声，女孩们如约而至。
最先到的是林七叔公家的三朵姐妹花——沉稳的十三岁长姐林丰盈，活泼的十岁妹妹林丰铃，以及牵着姐姐衣角、满脸好奇的八岁小妹林丰彩。她们本就是林氏族人，年岁又相仿，自小便与芝兰、秀茹交好。
紧接着，是赵四爷家的两位孙女。因赵四爷早年行医，熟知草药，家中孙辈皆以药为名。十一岁的大孙女赵紫苏与八岁的小孙女赵白芷，一身清爽，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草药清香，显得格外沉静。
上官玉莹家的两个孙女，九岁的陈红莲和七岁的上官青莲，手拉着手蹦跳进来，名字里都带着祖母钟爱的“莲”字。她们家离林家最近，算是老邻居，对林文松家并不陌生，故而格外欢脱。
随后，黄豆爷爷机灵的孙女黄豆花，何秋云家那位略带羞怯的大女儿丁芙，以及尤香夫家那个爱笑爽利的十岁小姑洪叶，也都陆续到了。
欧阳先生的女儿欧阳倩也准时而来。她刚一进门，院内原本欢快的交谈声便静了片刻，女孩们都睁着纯净好奇的眼睛，望向这位衣着气度皆与众不同的少女。素来娴静的欧阳倩被看得有些无措。
小果果一见她，立刻迈开小短腿跑过去，牵起她的手：“姐姐，你来啦！快来，我们要做巧果子了！冬雪姐姐还要做薄荷蜜饮，你喝过没？”
欧阳倩的拘谨瞬间被这个毫不认生的小团子驱散，脸上漾开温婉笑意，轻声道：“我不曾喝过，那是如何做的？”
果果听见回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这个姐姐果然和冬雪姐姐一样，身上有让人舒服的气息。“姐姐，来，我们一起做！薄荷是果果种的哦，姐姐喜欢，果果送给你！”
“谢谢你。”欧阳倩放松下来，任由小团子牵着走向其他姑娘。
此刻，平华村村学第一届女子班的十四位学生，首次齐聚在未来的女夫子家中。
张青樱望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熟悉或略带陌生的稚嫩面孔，她们年岁不一，性情各异，眼神却同样纯净，满载着对今日活动的期盼。
她心中暖流涌动，柔声开口：“孩子们，今日是乞巧节。我们聚在此处，不止为祈求一双巧手，更要知晓，‘巧’从何来。它源于我们愿学肯问的心，来自我们肯实践的双手，更离不开彼此分享、互相扶持的情谊。今日此处，没有繁琐规矩，只望大家用心用情，度过一个快活节日。”
她的话语如春风化雨，悄然抚平了几个初来女孩心头的些许紧张。接下来，便是热火朝天的制作。
心思单纯可爱的女孩们之间并无太多隔阂，很快便自然地分好了工：
王冬雪、林丰盈等年长些的，稳重地守在油锅旁，在郑秀娘指导下小心控着火候；
欧阳倩、赵紫苏等心思细腻的，则琢磨着如何用糖霜、芝麻为巧果增色添香；
陈红莲、洪叶、林丰铃等有力气的，帮着大人在发酵好的面团里调入蔬菜汁上色；
林秀茹、丁芙、黄豆花和果果等年纪小的，则围在大案板前，在张青樱指引下，尽情发挥想象，将小小面团捏成剪刀、尺子、花朵、蝴蝶、小兔等各式形态……小院里欢声笑语不绝，时而爆发出惊喜的欢呼。
当第一锅金黄油亮的巧果捞出沥油，浓郁甜香四散开来时，满院子都是成就感带来的欢快笑声。
“除了芝麻与糖霜，还可点缀桂花。”欧阳倩望着金黄巧果，文雅提议，“家父曾说，桂花香气清远，正合雅意，用以入茶或制点心皆相宜。”
“桂花？”果果眼睛一亮，立刻想起自己小院里那棵闫伯伯所赠、昨日随灵树一同盛放的桂花树。她自然地牵起欧阳倩的手，“姐姐，我带你去摘！我院子里就有！”
孩子们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纷纷跟去。一踏入果果那被灵气滋养得生机盎然的小院，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迷住了。
何止桂花，好几株不同季节的果树竟都繁花满枝，青梅、山楂、青枣、野葡萄、樱桃，乃至那几株新抽嫩芽的野茶，无不散发着蓬勃生机。香料区种着薄荷、紫苏、芫荽、芹菜、小茴香……各种香草气息交织萦绕。在姑娘们眼中，这俨然是一座奇妙的魔法花园！
“这是紫苏，性辛温，能散寒理气。”赵紫苏指着那片紫叶，小声对妹妹白芷说道，俨然一副小医师模样，“爷爷说，我的名字正源于此药。”
“快看，野草莓又开花了，很快就能结果啦！”黄豆花对山间野果甚是熟悉，家人常带她去采摘。
“嗯，这果子很好吃！”经过半日相处，与果果同岁的丁芙已不再羞怯。
“对呀，可甜了！等结了果子，姐姐们都来吃！”果果见大家注意到野草莓，大方地发出邀请。
姑娘们闻言皆欢喜不已。除欧阳倩外，平华村的女孩们都晓得，果果种出来的，定是顶好的滋味！
正说笑间，那道七彩斑斓的身影哒哒地跑了过来。昨日落户的七彩母鸡，许是天生护雏本性使然，此刻已自动代入了“守护者”的角色，将果果视作需要呵护的“大宝宝”。
只见它急切地奔至果果身前，微微张开翅膀护住，继而凑近每个女孩仔细嗅闻，确认并无恶意后，才放心地“咯咯”两声，优雅转身，回窝下蛋去了。
这通晓人性的举动，又引得女孩们一阵压低声音的惊叹与轻笑。
采回最新鲜的桂花洗净擦干后，点缀于刚裹上糖霜的巧果之上，清雅花香与甜脆口感相得益彰。
待所有巧果制作完毕，张青樱领着女孩们，将一部分形态最美、色泽最亮的，连同针线、瓜果一起，恭敬摆放在廊下临时设的小案上。
“虽向织女娘娘乞巧需待月华初上，但今日我们提早一些许愿。以此巧果供奉，祈求的不仅是手艺精进，”张青樱的声音在花香中显得格外宁谧，“更是祈求一颗永怀向善、向美之心，永远渴望求知、乐于分享的慧心。”
女孩们安静下来，双手合十，于心中默默许下各自纯真而美好的愿望。
午后，女孩们每人提着一小包亲手制作、精心包裹的巧果，带着满身花香与甜意，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
欧阳倩已能与王冬雪挽手同行，赵家姐妹与林家姐妹约好日后一同上学，年纪相仿的丁芙和黄豆花成了好伙伴，手牵手一蹦一跳地家去，洪叶与莲花姐妹挥手作别……
小院渐渐恢复了宁静，只余满院甜香，袅袅不散。张青樱搂着玩累了、靠在她身上揉眼睛的果果，望着空了的院门，心中被一种充盈的满足感温柔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