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不是阿爹阿娘亲生,知道自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孩子,还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只是因为阿娘心善才收留的她,更知道阿爹阿娘没有在她跟前那么要好。
她虽然小,但也不傻,永宁侯府的下人们都偷偷说过,她听的到。
“不会的不会的,姑姑很喜欢你,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永远是姑姑的女儿,我的表妹!”
谢扶一听便急了,细心哄着这便宜表妹。
表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好似永远都掉不完那般。
谢扶认命的给她擦眼泪,心道,阿爹说,祸从口出,果真如此。
暗暗发誓,自己日后万不可心急,说出一些混账话惹出祸端。
“可是阿爹脾气那么差,日后阿娘总是会受不了他的,我听人说,若爹娘不和,和离分家,儿女总要跟着阿爹。”
薇薇从谢扶手中把帕子扯过来,自己把脸上的泪擦尽,心里多少知错。
阿娘说不可以随便打架,能好好说的就好好说,不能好好说的就回去告诉长辈。
自己今天有错,她也知道,谢扶被她打的不轻,只是没在脸上,现下两人和解,表兄的话总让她觉得有些安慰。
虽然父母将她保护的很好,但薇薇也是见过阿爹阿娘私下的样子。
冷脸,不理人,看上去很孤独,也让人难以靠近。
但薇薇始终更亲娘亲一些,便觉得是父亲的问题,加上旁人言语,心早就是偏的。
“谁说的!”谢扶虽然有点害怕自己那没见过几面的姑父,但总而言之,相处几天,自己这个便宜表妹比舅舅家的表弟听话懂事的多。
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因着一时口不择言,被她压着打。
谢扶看着表妹未干的眼睛,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姑姑姑父。
兄妹俩互相看了一会,谢扶毕竟年长几岁,马上就有了好主意。
“表妹,如果姑姑姑父真的不在一起了,你就到永宁侯府来,姑姑心软,只要你在这,由我帮你一起哄她开心,姑姑一定会将你带在身边的!”
薇薇的眼睛亮了亮,不用说便知道这是个好主意。
外祖母重规矩,在谢家这几天,她问过梓宁姐姐,所以才一直不怎么说话,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
她知道阿娘很忙,只能待在永宁侯府等阿娘来安她,这些表兄表姐不像宣恩的偲偲,薇薇有些像谢清楹,对于恶意,总是能很快感受到。
现在,这个便宜表兄难得说出几句有用的话,薇薇向来是个好孩子,正要向表兄道谢,表兄却抢先一步道。
“今日是我的错,说出那些混帐话惹你伤心,从前姑姑最疼我,所以我才……”
薇薇知道他的意思,既然阿娘从来最喜欢表兄,就证明表兄是个好人,阿娘喜欢的人,她也要好好相处。
“表兄,我们去习字吧。”
阿娘说人如其字,多写字的才是好孩子。
谢扶听了这话,心下有些不愿意,他不爱读书,只是表妹难得愿意和自己玩,自己不能拒绝。
于是谢扶主动拉起妹妹的手,边说边走。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很快,去的也快,兄妹俩真正和解,手拉着手前往书房。
……
这边的兄妹俩岁月静好,永宁侯书房里的姐妹俩状态却算不上好。
谢清霜要翻旧案,此案有关帝王威名,为了不牵扯永宁侯府,谢清霜正向永宁侯提议他将自己从谢家除名。
“女儿决意如此,请父亲成全!”
谢清霜跪的笔直,谢清楹站在一边,看不清神情。
永宁侯看着两个女儿,一贯严肃的表情有些松动。
谢清霜神情坚定,让他想到了自己初见这个女儿的时候。
“我上京,只为送还信物,我有父母兄长,侯爷与夫人请回吧。”
这是谢清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妻子宁氏不依,劝了许久,见她没有半分松动,竟活生生悲伤晕倒过去。
也是在那一刻,他看到了这个孩子眼中的不忍。
那种不忍,并非是看到亲生母亲晕倒的不忍,而是一个人最至纯至善,仅仅因为旁人晕倒的担心。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因为这种话,永宁侯府一直处于中立。
朝政更迭,江山易主,也没有影响到谢家的富贵。
也正是因此,谢家的孩子大多明是非,谨慎其身。
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便是,任何事情以利为先。
有利去做,无利袖手旁观。
例如父亲命自己娶宁氏,自己让川儿娶白氏,不是因为喜欢,只是为着需要二字。
冷漠无情,趋利,才是谢家的底色。
永宁侯从不否认这点,但向来规矩的家里总有那么几个离经叛道的孩子。
谢清楹是一个,谢清霜也是一个。
那天宁氏被扶下去休息后,谢清霜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入京,是为着查一个惊天大案,谢家淌不起这趟浑水,东西我留下了,夫人那边,请您多劝慰。”
谢清霜的眼睛长的酷似他,永宁侯看着这个没有养过一天的亲女,看着她越走越远,不禁想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是与非,对与错,名与利,孰重孰轻?
圣贤有云,是对名重,非错利轻。
可现实是,非错利重,是对名轻。
难不成,这世间正理,都是错的不成?
多年前的疑问再次涌上心头,永宁侯叫住了要走出门的亲女。
“惊天大案,有多大?”
“牵连皇亲国戚。”
少女很坦诚。
“孰是孰非?”
“我是他非。”
“凭你一人?”
“凭我一人。”
三问,便看出了这是怎样一个人。
旁人道长子最像自己,只有永宁侯自己知道,眼前的亲女,最像自己!
既是世间正道,为何自己不敢走呢?
谢家多年不倒,总有被人盯上的那天。
激流勇退之前,能否做出一件好事?
应该是能的。
也必须是能的。
“你改姓谢,这一辈女儿是清字辈,日后便叫清霜。
日后,你是谢家的二娘子,做什么我不会干涉,若有需要,可随时开口。”
人活着,总该随心而动。
永宁侯不是没想过谢家的一大家子,只是新帝有意下圣旨,强行让谢家上他的船。
谢家多年世家,被如此对待,总该付出些许代价。
那么,这个代价,换世间公平,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