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捂紧裤兜,汗珠从他额头大颗滚落,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周围那些瞬间变得锐利和怀疑的目光。
“不……不是……那只是……”他语无伦次,想要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把餐刀,在这个除了椅子和天平空无一物的纯白空间里,显得如此突兀和可疑。
“拿出来!”光头大汉厉声喝道,他刚才被少年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此刻终于找到了新的发泄口。
“对!拿出来看看!”时尚女人也立刻附和,她似乎急需通过指责他人来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西装男没有立刻表态,但他审视的目光也锁定了厨师。雷烈眯起眼睛,肌肉绷紧。连那个吓坏了的校服少年,也暂时忘了自己的恐惧,好奇又害怕地看着厨师。
只有那个穿着病号服位置留下的那滩污秽肉块,和小女孩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残酷。
岑卿忍着胸口的剧痛,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冷眼旁观。厨师的反应很可疑,但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个小女孩。她似乎总能精准地引爆潜在的矛盾。
“我……我只是个厨师!习惯带把刀防身……”厨师试图解释,声音发虚。
“防身?在这种地方防谁?防我们吗?”快递员小伙语气尖锐地反问。
“不是!我……”厨师急得满头大汗,手死死按着裤兜,仿佛那里面不是餐刀,而是他最后的遮羞布。
“把刀拿出来,放到天平上。”西装男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或者,你自己走过去,让我们检查。”
这是逼他做出选择。要么主动交出可疑物品,要么被动接受更彻底的检查。
厨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又看了看中央那冰冷的天平,最后目光落在小女孩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上,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不能拿出来……”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奇怪的……固执?
“为什么不能?”时尚女人逼问,“难道这刀有什么问题?还是你这个人有问题?”
“我……”厨师猛地抬起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疯狂,“你们不懂!这把刀……它……它不能离开我!它是……是‘凭证’!”
凭证?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什么凭证?”西装男追问,眼神更加锐利。
“进入……进入下一个‘房间’的凭证……”厨师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恐惧,“我……我是上一个‘房间’活下来的……规则允许我带一件物品……我选了这把刀……它不能作为‘证据’被消耗掉!否则……否则我会被抹杀!”
上一个房间?凭证?
信息量巨大!这意味着“公正天平”可能只是某个更大鬼域的一部分?他们这些人是被从不同地方抓来的?厨师是“老手”?
恐慌和猜忌瞬间升级!如果厨师说的是真的,那他们这些“新人”岂不是处于绝对劣势?而且,他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你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雷烈一步踏前,眼神凶狠,“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不敢……”厨师瑟缩着,“规则限制……不能主动透露……否则……”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规则的束缚。这解释似乎合理,但也可能只是他为了隐藏真实目的而编造的谎言。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西装男冷静地问,他并没有完全相信。
“证明?”厨师惨笑,“我怎么证明?把刀给你们看?那它可能就没了!我就死了!”
又陷入了僵局。怀疑加深,却无法验证。
就在这时,那个小女孩又开口了,她指着厨师,对岑卿说:“姐姐,他身上的‘线’,是红色的,连着他的刀,和……和外面。”
红色的线?连向外面?
岑卿心中一动。她回想起在安全屋渗透时感知到的那些阴冷残留和窥视感。难道这小女孩看到的“线”,是鬼域能量连接的具象化?厨师身上的红线连接着刀和“外面”,是否印证了他“凭证”的说法?
但如果刀是“凭证”,是离开这里的关键,那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是规则限制,还是……这“凭证”并非善意,而是某种更可怕的标记?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岑卿忍着痛,声音有些沙哑,“这把刀作为‘凭证’,它的存在本身,是否也是一种‘失衡’?在我们这些没有‘凭证’的人当中?”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直指核心。
拥有其他人没有的、关乎生死的关键物品,这本身是否就是一种“不平衡”?
厨师脸色剧变:“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他妈的可能就是个‘失衡者’!”光头大汉吼道,“靠着作弊的手段混在我们中间!”
“我没有作弊!这是规则允许的!”厨师激动地反驳。
“那就把刀拿出来,让天平判断!”时尚女人尖叫,“看看拥有这‘凭证’,算不算‘失衡’!”
“不行!绝对不行!”厨师死死捂住裤兜,几乎要崩溃。
场面再次剑拔弩张。信任已经彻底破产。
西装男看着激动的人群和濒临崩溃的厨师,沉声道:“看来,我们无法达成一致。那么,只能再次请求‘公正天平’裁决了。”
他看向众人:“谁来进行这次指控?指控他‘因持有特殊凭证而造成群体内不公,是为失衡’。证据……就是他口袋里的餐刀,或者,他坚决护住餐刀的行为本身。”
没人说话。刚才岑卿吐血倒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指控失败的反噬,没人愿意承受。
“我来。”
出乎意料,站起来的是那个一直很低调的快递员小伙。他眼神坚定,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受够了这种猜来猜去的感觉。”他说道,“总要有人打破僵局。如果我的判断错了,我认罚。”
他走到天平前,先是从自己连体服上扯下了一颗塑料纽扣,作为“指控”的象征物放入左托盘。
然后,他看向厨师:“对不起,请你配合一下,站到证据托盘的位置附近。或者,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放上去。”
厨师疯狂摇头,蜷缩在椅子上,拒绝合作。
快递员皱了皱眉,对西装男和雷烈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上前强行将厨师从椅子上架了起来,拖向天平。
“不!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厨师拼命挣扎,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绝望。
就在他被拖到天平附近,距离右托盘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厨师突然停止了挣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扭曲、混合着痛苦和诡异的笑容。他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漆黑,没有眼白。
“嘻嘻……被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尖细的童声从他喉咙里发出!
紧接着,他猛地挣脱了西装男和雷烈的束缚,不是逃跑,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四肢着地的姿势,如同野兽般扑向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抱着玩偶的小女孩!
“小心!”岑卿惊呼出声,想要起身,胸口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就在厨师漆黑的手爪即将触碰到小女孩的瞬间,中央那一直缓慢转动的黄铜天平,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一道无形的、仿佛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力量瞬间降临,如同最锋利的铡刀,精准地斩落在厨师和小女孩之间!
“嗤——!”
没有惨叫。
厨师扑向小女孩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的身体从中轴线开始,出现了一道极细极细的金线。下一秒,他的身体沿着金线整齐地分成了两半,向左右两边无声地滑落、崩塌。
没有鲜血,没有内脏。他的两半身体在落地过程中,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迅速淡化、消散,最终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把银色的餐刀,“哐当”一声,掉落在纯白的地面上,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金光收敛,天平恢复原状,缓缓转动。
纯白空间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却又在规则之内的抹杀惊呆了。
厨师……就这么消失了。因为他试图攻击?还是因为他“失衡”的本质暴露?
那把餐刀,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又像是一个诱人的陷阱。
快递员站在天平旁,有些茫然。他的指控尚未完成,目标却已消失。
小女孩站在原地,抱着她的兔子玩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差点被攻击的人不是她。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餐刀,又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岑卿身上。
她的嘴角,再次微微勾起,露出那个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的微笑。
无声的指控,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