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玄行天下

武王武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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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寒钩赤血证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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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荀彧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在曹操的书房里炸开。

“简宇……在长安誓师,起大军东征了!”

曹操那双鹰隩般锐利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书房里只剩下炭火“噼啪”的爆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身体有极短暂的僵硬,但瞬间便恢复如常,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没有立刻追问,而是用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对近侍挥了挥手。

待书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他与荀彧二人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不带一丝波澜:“讲清楚。多少人马,主帅是谁,兵分几路,目标何处?”

荀彧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却清晰地禀报:“据八百里加急军报,简宇命大将麹义为北军主帅,徐荣、徐晃为副将,荀攸为军师,统兵十五万,麾下将领有高顺、张合、张绣、华雄、张燕、管亥等人,主攻我青州!”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曹操的脸色,继续道:“简宇则自领南军,以张辽、刘备为副帅,贾诩为军师,麾下有吕布、赵云、黄忠、马超、庞德、关羽、张飞等人,主攻我徐州!”

“吕布……关羽……张飞……”曹操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名字,指节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击,速度越来越快。这阵容已非豪华可言,简直是泰山压顶之势!他料到与简宇必有一战,却未想到决战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决绝!

没有片刻迟疑,曹操猛地站起,身形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笼罩住墙上的舆图。所有的犹豫和无力感在此刻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凶悍和冷静到极点的算计。

“听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穿透房门。近侍推门而入,躬身待命。

“第一,立刻遣使,快马加鞭北上邺城见袁绍!”曹操语速极快,思路清晰,“告诉他,简宇已倾巢而出,其势欲鲸吞天下!我若败亡,河北便是孤城!请他即刻出兵,袭扰简宇的并州或司隶后方,以为牵制!事成之后,青徐财物,可分其三成!此乃唇亡齿寒,望他速断!”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的外援,必须争得一线生机。

“第二,传我军令!”他抓起令箭,一根根掷下,如同下达命运的判决。

“夏侯惇、程昱、夏侯渊、曹仁、乐进,率徐州所有能动之兵,全力固守!告诉元让,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拖住简宇!深沟高垒,据城不出,绝不可与吕布、关张之辈争一时之长短!下邳城防由子孝全权负责,若有疏漏,提头来见!妙才保障粮道,文谦协防各处隘口,程仲德统筹全局!徐州,务必给我守住!”

命令下达,他目光扫向青州这片看似安稳实则已是前线之地。“第三,青州由我亲自坐镇!荀彧、郭嘉、曹洪、曹纯、李典随军参赞!命子廉立即清点府库,所有弩机、箭矢、滚木垒石,尽数运抵城防!征发城内青壮,加固城墙!告知全军将士,此战关乎存亡,退后者,斩!惑乱军心者,斩!”

“诺!”近侍抱起令箭,转身疾奔而出,甲叶撞击声在廊间急促远去。

这时,偏室的帘幕一动,郭嘉扶着门框走出,脸色在炭火映照下更显苍白,他强忍着咳嗽,声音沙哑却透着一丝奇异的兴奋:“主公,简宇这是把家底都亮出来了……看来,他是真想一口吞了我们。”

曹操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军营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隐约传来兵马调动的喧嚣。他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如铁:“他想吞,也得看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传令下去,全军备战!我要在这青徐之地,会一会简宇的倾国之兵!”

整个曹操集团的战争机器,随着这一连串的命令,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所有人都明白,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硬仗,已经迫在眉睫。

军令如山,顷刻间传遍两州。

曹洪正于武库清点军械,闻令后,一把扯下身上的锦袍,露出精悍的肌肉,吼声如雷:“快!都给老子动起来!把库里的床弩全搬出来!箭矢,一捆都不许少!今日之内,所有器械必须运抵四门!”

他亲自扛起一捆沉重的弩箭,汗水混着灰尘从他额角滑落。这位曹操的从弟,此刻如同护崽的猛虎,眼中只有城池的安危。

曹纯则疾步赶往虎豹骑的营地。这位年轻的骑兵统帅面色冷峻,对集结的部下只有简短有力的命令:“喂饱战马,检查鞍具刀剑,人不解甲,马不卸鞍!主公的亲卫,要做最锋利的刃,也要做最坚硬的盾!” 营地中顿时响起一片铿锵的金属摩擦与战马嘶鸣之声。

李典素来沉稳,他负责协调城防与民夫征调。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青壮者,编入队伍,协助运输滚木垒石!妇孺老者,即刻归家,紧闭门户!各家各户,储备饮水干粮!此非儿戏,关乎全城存亡!”

在他的组织下,临淄城虽紧张,却并未陷入混乱,反而有一种压抑的秩序在蔓延。

书房内,炭火依旧。

荀彧已恢复往日的从容气度,但眉头深锁。他铺开竹简,运笔如飞,一边起草给袁绍的求援信,一边对曹操低语:“主公,仅凭袁绍恐难倚仗,彧以为,或可密遣使者,联络荆州刘表,纵不能出兵,亦可使其牵制简宇部分精力。” 他的思维已跳出青徐,开始布局更大的战略棋盘。

郭嘉靠在柱子上,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动,仿佛在推演敌军动向。他忽然轻笑,笑声牵动咳嗽,缓过气后说道:“主公,简宇两路并进,看似势大,却犯兵家大忌。南北两军,主帅不同,必有主次之分,配合之隙。尤其那刘备,寄人篱下,其心必异……我军虽守,未必无隙可乘。” 他的眼中闪烁着病态却又无比锐利的光芒,已在为曹操寻找反击的可能。

曹操听着两位心腹谋士的建言,目光始终未离开舆图。他伸手,重重地点在青州与徐州之间的位置上,沉声道:“文若负责外交联络,务求广泛。奉孝之言,正合我意……传令给夏侯惇和程昱,守,不是死守!要像刺猬,让他无从下口,更要像毒蛇,随时准备咬他一口!”

八百里加急的军令,以更快的速度送达徐州前线。

夏侯惇眼中凶光毕露,他一把将令箭拍在案上,声震屋瓦:“终于来了!儿郎们,随我上城!简宇想来捡便宜,老子先崩掉他几颗牙!” 他虽性如烈火,但对曹操的命令执行不渝,立刻召集众将布置防务,重点强调“据城而守,不得浪战”。

程昱这位年长的谋士,面容枯槁却眼神阴鸷。他捻着胡须,对夏侯惇补充道:“将军,守城之道,在于挫敌锐气。可多备火油、金汁,待敌近城,方可最大杀伤。另,需谨防细作内应,城内宵禁,需更加严格。”

曹仁被誉为曹操麾下最善守之将。他接到加固城防的命令后,立刻亲自巡视城墙。“此处,加高三尺!那里,增设一处弩台!” 他经验丰富,指挥若定,将下邳城打造成一个巨大的堡垒。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高效地忙碌着。

夏侯渊则快马加鞭,巡视通往琅琊等地的粮道。他性格急躁,但对后勤保障的重要性心知肚明。“沿途增设烽火台,每十里一哨!粮队护卫加倍!若有差池,尔等皆与粮草同殉!” 他的身影如旋风般掠过各条要道,确保徐州守军的生命线畅通无阻。

乐进身材短小却异常精悍,他负责外围隘口和巡逻。“探马放出五十里!昼夜不息!我要知道简宇南军的一举一动!” 他亲自率领精锐斥候,如同警惕的猎犬,游弋在徐州边境,为守军提供最及时的情报。

从青州的曹操书房,到徐州的城墙上下,整个曹操集团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在死亡威胁的鞭策下,轰然启动,全力运转。紧张、压抑、却又带着一丝被激发到极致的凶悍之气,弥漫在两大州的每一个角落。

豫州,谯郡大营。时值暮春,朔风未歇。

连绵的军帐如同钢铁丛林,在略显苍茫的豫东平原上铺陈开去。中军大帐内,炭火驱散了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众多将领眉宇间的凝重与肃杀。

简宇——当朝丞相,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并未披甲,端坐于主位之上。他刚刚与豫州牧毛玠完成了粮草军务的最终核对,毛玠已悄然退下,去督办后勤。

帐下,谋臣良将济济一堂。武将序列中,关羽微阖丹凤眼,手抚长髯,不怒自威;张飞环眼圆睁,虬髯如戟,虽未发声,却已显焦躁;吕布嘴角挂着一丝惯有的、混合着傲慢与审视的冷笑;张辽神色沉稳,目光如炬;马超少年英气,跃跃欲试。

文士席上,贾诩低眉垂目,仿佛神游天外;荀攸则正襟危坐,静待指令。

新近投效的黄忠与其妻刘赪,立于武将班列靠后之位。黄忠虽鬓角染霜,但腰背挺直如松,面色枣红,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隐现;其妻刘赪,身着特制的软鳞细甲,不施粉黛,面容端庄沉静,唯有一双眸子清澈锐利,丝毫不逊帐中任何男儿。

“诸位,”简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东征首战,目标已定——小沛。”他略作停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黄忠与刘赪身上。“此战先锋,孤意已决,便由黄忠、刘赪夫妇担任,率精兵一万,即刻开拔,直取小沛!”

“嗡……”

帐中响起一片极力压抑却仍清晰可闻的吸气声和低哗。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又瞬间被无形的惊诧搅动。关羽那双微阖的丹凤眼倏然睁开,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解;张飞猛地扭过头,看向刘备,嘴张了张,终究在兄长严厉的目光下强忍下去,只是鼻中重重哼出一股白气;吕布则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先锋被人抢了去;连沉稳的张辽也皱紧了眉头。马超更是直接面露愕然,看向黄忠夫妇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黄忠本人身躯微微一震,猛地抬头望向简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汹涌的激动与感激。刘赪虽依旧面色平静,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节微微发白。

他们投效以来,虽得礼遇,却始终感觉与关、张、吕、赵这些早已名震天下的元从之将隔着一层,万没想到,丞相竟会将这东征第一功、亦是第一险的重任,交予他们!

谋士席上,贾诩的眼皮轻轻撩起一条细缝,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旋即又恢复原状,仿佛一切与己无关。荀攸的眉头则微微蹙起,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划动,显然在急速推演此决定的利弊与风险。

短暂的死寂后,帐中的压抑终于被打破。

“丞相!”一员将领忍不住出列,正是性情刚直的武猛都尉吕虔,“小沛乃徐州西门户,守将夏侯尚虽年轻,却是夏侯妙才之侄,颇通兵法,副将夏侯杰亦非庸才,城池坚固,守军五千皆乃曹军精锐!黄将军夫妇固然勇武,然初来乍到,不谙我军战法,更兼……更兼以万人攻五千坚城,是否……是否太过行险?”

他虽未明言“儿戏”二字,但语气中的不认同已表露无遗。不少将领纷纷点头附和,帐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疑虑气氛。

简宇面色不变,静静听完吕虔的话,甚至嘴角还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抬手虚按,止住了其他想要发言的将领。“吕都尉所言,亦是帐中诸多袍泽之忧,孤岂能不知?”

他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黄忠夫妇身上,语气变得深沉而坚定:“然,兵者,诡道也。夏侯元让坐镇徐州,必以为孤会以云长、翼德、奉先这等天下皆知的名将为先锋,以期雷霆万钧,一举破城。孤,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声音提高,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自信:“孤以汉升与刘夫人为先锋,正取其‘新’与‘奇’!夏侯尚小儿,见来将非他所料之名将,心生骄怠或疑虑,便是我军可趁之机!汉升老当益壮,刀法精湛,尤善弓射,百步穿杨;刘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机巧善变,弓马纯熟。他夫妇二人联手,刚柔并济,正合奇正相生之兵法要义!此战,孤赌的便是这‘出其不意’!”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更何况,孤对汉升、刘夫人之能,深信不疑!”这话既是对黄忠夫妇的莫大信任,也是对帐中所有疑虑者的有力回应。

黄忠闻言,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抱拳,声如洪钟:“承蒙丞相信重!忠与内子,必效死力,若不能拿下小沛,提头来见!”刘赪亦随之躬身,声音清越而坚定:“赪,愿随夫君,为丞相斩将夺旗!”

简宇微微颔首,但为安众将之心,他随即看向白袍银甲的赵云:“子龙!”

“末将在!”赵云踏前一步,抱拳应诺,身姿挺拔如枪,面色沉静。

“为策万全,孤命你与夏侯轻衣、马云禄,率两千精锐骑兵,为黄将军夫妇压阵。无需紧跟先锋大队,保持十里距离,偃旗息鼓,以为奇兵。若前锋遇阻,或夏侯尚出城邀战,你见机行事,或侧击,或断其归路,或接应黄将军撤退,务必确保先锋军安危!”简宇的安排细致周到,既给了黄忠独当一面的机会,又上了一道坚实的保险。

“末将领命!”赵云毫不犹豫。侍立他身后的夏侯轻衣与马云禄——两位虽未正式过门却已形影不离的巾帼英杰——亦同时抱拳,英气勃勃的脸上写满郑重。

至此,简宇的部署已无可指摘。他既展现了破格用人的魄力与谋略,又考虑了万全之策。帐中众将虽多数仍觉此计过于行险,心中打鼓,但见丞相决心已定,且安排了稳重的赵云接应,也不好再强谏。只是众人看向黄忠夫妇的目光,愈发复杂,怀疑、担忧、审视、好奇,交织在一起。

“既无异议,黄忠、刘赪,即刻点兵出发!子龙随后启程!”简宇大手一挥,决断如山。

“末将遵命!”

黄忠与刘赪再次躬身,随即转身,大步走出营帐。老将黄忠的步伐坚定有力,眼中燃烧着久违的、渴望证明自己的熊熊火焰。刘赪紧随其后,身影矫健。

片刻之后,营外响起号角与点兵的鼓声。一万先锋军,在“黄”字和“刘”字将旗的引领下,踏着初春尚有寒意的土地,向着东北方向的小沛,浩浩荡荡开拔。尘土渐起,遮天蔽日。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云、夏侯轻衣、马云禄亦率领两千精骑,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无声的暗流,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消失在原野的尽头。

大帐内,简宇走到帐口,望着大军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贾诩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低声道:“丞相此棋,险中求胜,若成,则徐州门户洞开,军心大振。”

简宇并未回头,只是淡淡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孤相信,黄汉升这把宝刀,该出鞘了。文和,且静候佳音吧。”

一场关乎战略布局与个人命运的首战,就此拉开序幕。小沛城下,即将迎来意想不到的挑战。

暮春的豫东平原,风卷起干燥的尘土,打在行进中兵卒的甲胄上,沙沙作响。一万先锋军排成严整的行军队列,沿着官道向小沛方向推进。队伍最前方,“黄”字与“刘”字将旗在风中翻卷,旗帜下的气氛却并非铁板一块。

黄忠骑乘一匹神骏的黄骠马,位于中军位置。他并未全身披挂重甲,而是着一身轻便的玄色战袍,外罩软甲,但这丝毫未减其威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马鞍旁悬挂的那柄赤血刀,古拙的刀鞘隐隐透出一股暗红光泽,仿佛饮过无数豪杰之血。

而他背上那张几乎与他等高、造型狰狞的裂天弓,更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尽管鬓角已染霜华,但黄忠腰背挺直如松,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扫视着行军队伍,不怒自威。

在他身侧略靠后半个马位,夫人刘赪同样骑马而行。她未着裙钗,一身合体的青色皮甲,衬得身姿挺拔利落。如墨青丝仅用一根银簪绾住,面容端庄中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

最特别的,是她鞍桥两侧悬挂的一对奇门兵刃——鸳鸯钩。这对钩刃形如新月,寒光闪闪,既可锁拿兵器,亦可钩撕甲胄,一看便知需要极高的技巧方能施展。此外,她背上亦负着一张精致的骑弓,虽无裂天弓那般慑人,却更显轻灵。

尽管主将威仪十足,但行军途中,底层士卒间的窃窃私语,仍如暗流般涌动。

一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新兵,凑近身旁的老卒,低声道:“王大哥,黄将军看着是挺厉害,那把大刀和巨弓……可他都这年纪了,真能抡得动刀、拉得开弓吗?还有刘夫人,那对钩子看着古怪,女子上阵……能行吗?小沛的夏侯将军,可是曹营有名的年轻俊杰……”

那被称为王大哥的老兵,脸上刀疤纵横,他眯着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哼一声:“娃娃,你懂个屁!这年头,敢站出来当先锋的,没点真本事就是送死。丞相何等人物?岂会胡乱点将?”

他话虽如此,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忧虑,补充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一万对五千,还是攻城,先锋又是新人……唉,但愿黄将军夫妇真有丞相说的那般能耐吧。不然,咱们弟兄可就……”

另一处,几个低阶校尉聚在一起,担忧更为直接。

“赵将军的两千精骑在后面十里跟着,明摆着就是预备队,说不定……还是督战队。”

“慎言!不过,确实心里没底。若是关、张、赵任何一位将军为先锋,弟兄们定然士气如虹。现在……唉,只盼这黄老将军宝刀未老,莫要坠了我军的锐气。”

“还有那对鸳鸯钩……闻所未闻,可别是花架子。”

这些压抑的议论声,如同芒刺在背,如何能完全避开黄忠与刘赪的感知?黄忠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微隆起。他一生纵横,赤血刀下亡魂不知凡几,裂天弓前几无活口,何曾受过如此小觑?一股郁气在他胸中翻腾,但他深知,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唯有战场上的表现,才能粉碎一切质疑。

刘赪似乎感受到了丈夫情绪的波动,她轻轻一夹马腹,与黄忠并辔而行,声音平静如水,却清晰地传入黄忠耳中:“夫君,赤血久未饮血,裂天亦蒙尘多时。宵小之辈的聒噪,何须挂怀?待到了小沛城下,夫君刀弓齐出,妾身这双鸳鸯钩,也正好让曹军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沙场技艺。” 她的话语中没有丝毫委屈或愤怒,只有一种基于自身实力的绝对冷静和自信。

黄忠侧目,看到妻子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眸子,心中的郁气顿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他沉声道:“夫人所言极是!只是连累夫人,也要随我承受这般非议。” 他尤其在意众人对刘赪女子身份的轻视。

刘赪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清冷的笑意,她伸手轻轻抚过鞍旁的鸳鸯钩,钩刃的寒光映在她眼中:“夫君怎也作此俗见?鸳鸯钩下,不分男女,只论生死。丞相慧眼,予我夫妇建功立业之机,我二人便用这手中兵刃,在徐州之地,为丞相,也为我夫妇二人,杀出一个赫赫威名来!”

“好!”黄忠低喝一声,胸中豪气顿生,“便让那夏侯尚小儿,做我赤血刀下第一道亡魂!也让后方那些心存疑虑者,看看我黄汉升,是否老迈无能!”

夫妇二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决心和信任。他们不再理会身后的流言蜚语,将目光投向远方地平线上隐约浮现的城郭轮廓——那里,就是小沛。

而在这支先锋军后方约十里处,赵云率领两千精骑,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无声的幽灵,悄然跟随。白袍将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绝对的专注。夏侯轻衣与马云禄一左一右紧随其后,两位女将同样神情肃穆,她们的任务是压阵,但内心深处,或许也存着一丝对前方那对备受争议的先锋夫妇的好奇与期待。

尘烟起处,大军向着命运的安排,坚定前行。

连日行军,队伍已接近小沛地界。远眺之下,小沛城的轮廓在午后的日光中清晰可见,虽非巨城,但城墙高厚,旌旗招展,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黄忠抬起手,整个行进中的队伍立刻缓缓停下,令行禁止,显示出平日操练的严谨。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前方地形,最终选定了一处离城约十五里、背靠一片缓坡、旁有溪流经过的地方。

“传令!依缓坡地势,立圆阵扎营!壕沟需深一丈,宽两丈!营栅需用坚木,加固三重!斥候队立即前出,覆盖营地周边二十里,重点监视小沛方向动静!” 黄忠的声音沉稳有力,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他虽年长,但中气十足,号令传遍全军。

军中那些原本心存疑虑的士卒,见到黄忠下令如此老练,营地选址兼顾了防守与水源,布阵章法严谨,丝毫不乱,心中的轻视不由减少了几分,动作也麻利起来。

安营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一名负责督建营栅的校尉,见兵士埋设栅栏速度稍慢,情急之下,习惯性地欲挥鞭斥责。鞭梢还未落下,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握住腕部。校尉一惊回头,正对上黄忠不怒自威的目光。

“营寨坚固,在于用心,而非鞭笞。” 黄忠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你且去督促挖掘壕沟,此处我来。”

说罢,他竟亲自下马,走到那处栅栏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一根需两人合抱的粗木,深吸一口气,臂膀肌肉贲起,低喝一声“起!”,竟凭借巨力,将那根粗木稳稳植入深坑,位置分毫不差!周围兵士看得目瞪口呆,先前关于老将军是否还有力气的议论,瞬间烟消云散。那校尉更是满面羞惭,躬身一礼,匆匆赶往壕沟处督促。

与此同时,刘赪也未闲着。她并未留在中军,而是带着一队亲兵,亲自沿着营地周边巡视。她目光锐利,检查着壕沟的深度、营栅的牢固程度,尤其注意那些容易被敌人偷袭的薄弱环节。

走到一处靠近溪流的营栅转角时,她停下脚步,对负责此处的军侯说道:“此处临近水源,地势低洼,需多设暗哨、绊马索,夜间更要加派双岗,谨防敌军趁夜汲水时偷袭。”

其思路之缜密,令那军侯心服口服,连声称是。士兵们见这位女将军不仅英姿飒爽,心思竟也如此细腻,对“女子无能”的偏见,不禁动摇了几分。

营盘初定,已是日头西斜。黄忠与刘赪回到刚刚搭好的中军大帐。帐内陈设简单,一幅临时绘制的简陋小沛周边地图已铺在案上。

“夫人,你以为如何?” 黄忠指着地图上的小沛城,眉头微锁。初次独当一面,压力不可谓不大。

刘赪凝视图上,沉吟片刻道:“夏侯尚、夏侯杰据城而守,以逸待劳,利在持久。我军利在速战,挫其锐气。然强攻不可取,当以试探为主,寻其破绽。” 她指尖点向城外几处,“需派精细斥候,摸清城外敌军哨卡布置、巡逻规律,尤其是粮道补给线路。”

黄忠点头赞同:“正合我意。此外,我欲明日亲率一队精锐,前往城下挑战,一来探其虚实,二来,也需振我军中士气!” 他这话意有所指,显然仍对军中的质疑耿耿于怀。

刘赪看向丈夫,目光清澈而坚定:“夫君欲亲往,妾身自当一同前去。这鸳鸯钩,也好久未曾会会中原的豪杰了。”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来报:“将军,夫人!斥候队抓到一个曹军信使,似是往彭城方向送信的!”

黄忠与刘赪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亮光。黄忠立刻道:“带上来!仔细搜身,任何纸片布帛都不许遗漏!” 或许,这意外的收获,能带来破敌的契机。

中军大帐内,油灯的火苗跳跃不定,映照着黄忠严峻而略带期待的面庞,以及刘赪沉静如水的眼眸。两名斥候押着一个被反绑双手、衣衫凌乱但神色倔强的曹军信使走了进来。信使看起来二十出头,嘴唇紧抿,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慌,却强自镇定。

“跪下!”斥侯低喝一声。

那信使梗着脖子,不肯就范。黄忠摆了摆手,斥候会意,松开了些力道,但仍牢牢制住信使。

黄忠并未立刻厉声喝问,而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信使,目光如同实质,让那信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半晌,黄忠才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沙场宿将特有的威压:“你是夏侯尚派往彭城的信使?”

信使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将头扭向一边。

刘赪见状,缓缓走上前。她并未像寻常审讯那般威逼恐吓,只是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看你年纪轻轻,便能担任传递军情要务,想必是夏侯将军亲信之人。如今你落入我手,彭城的路是走不通了。你可知,你怀中这封未能送出的信,关乎小沛城内多少人的性命?也关乎你自己的生死。”

她的话语没有杀气,却像冰水一样浇在信使心头,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乎小沛城内多少人的性命”,让信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黄忠适时地加重了筹码,他猛地一拍案几,赤血刀在刀架上发出嗡鸣:“哼!冥顽不灵!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是对于明使!你乔装潜行,便是细作!细作被擒,按律当斩!拖出去!”最后三个字,他声色俱厉,如同惊雷炸响。

帐外立刻涌入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作势便要拖人。

死亡的恐惧瞬间击垮了信使的心理防线。“将军饶命!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人是……是夏侯尚将军帐下亲兵,奉命前往彭城,向夏侯惇将军求援!”

“求援?”黄忠眼中精光一闪,与刘赪交换了一个眼神,“小沛兵精粮足,夏侯尚为何急于求援?信中所言何事?你且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立斩不赦!”

“是是是……”信使汗如雨下,颤声道,“信中……信中是说,探得丞相……不,探得简宇大军已至豫州,先锋不日便将兵临小沛。夏侯尚将军认为……认为小沛虽可坚守,但恐难以久持,请夏侯惇将军早发援兵,或袭扰敌军粮道,以分其势……”

刘赪突然插话,语气依旧平淡,却直指核心:“夏侯尚麾下尚有五千精兵,为何如此怯战?可是城中粮草不足?或是军心不稳?”

信使被问得一怔,眼神闪烁,支吾道:“粮草……粮草尚可支撑一月。军心……军心……”他显然有所隐瞒。

黄忠冷哼一声,赤血刀“锵”一声出鞘半尺,凛冽的寒光映照着信使惨白的脸:“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将军饶命!小人说!”信使彻底崩溃,“夏侯杰将军与尚将军……近日因守城策略有所争执!杰将军主张趁敌军立足未稳,出城迎战,挫其锐气;尚将军则主张坚守待援,认为……认为简宇军势大,不可力敌……军中因此略有不和……”

这个消息,让黄忠和刘赪心中同时一动!主副将不和,这是守城之大忌!

刘赪走近一步,俯视着信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再问你,夏侯尚和夏侯杰,二人争执可曾公开?军中哪些将领支持主动出击?哪些支持坚守?”

信使此刻已是知无不言:“争执……主要在军议上,并未公开。但……但夏侯杰将军性情刚猛,其部下多愿出战;尚将军则更得稳重将领支持……”

审讯持续了约半个时辰,信使将所知情况和盘托出。黄忠令人将信使带下严加看管,并仔细检查了从其身上搜出的密信以及通行令牌等物。

帐内恢复安静后,黄忠看向刘赪,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夫人,果然不出你所料!夏侯尚怯战求援,夏侯杰欲战,将帅不和,此乃天赐良机!”

刘赪沉吟道:“消息确是好消息,但需善加利用。夏侯尚既怯战,明日夫君挑战,他多半不会轻易出战。关键,在于如何激那夏侯杰出来。”

黄忠捋了捋颔下短须,计上心来:“既然如此,明日便依计行事!先挫其锐气,再寻机破敌!夫人,明日还需你与我一同演一场好戏!”

刘赪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妾身明白。夫君放心,鸳鸯钩已备好,定不会让那夏侯杰失望。”

夫妇二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直至夜深。营寨外的刁斗声清晰可闻,远处小沛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但此刻,黄忠和刘赪心中已有了明确的破敌之策,之前的压抑和质疑,都被这股即将到来的战意所取代。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简宇军先锋大营便响起了集结的鼓声。黄忠顶盔贯甲,赤血刀悬挂腰间,裂天弓背在身后,骑上黄骠马,威风凛凛。刘赪也是一身劲装,鸳鸯钩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骑乘一匹白马,紧随其后。

点齐三千精锐步骑,黄忠夫妇率领部队,出营列阵,浩浩荡荡向着小沛城下逼近。战鼓擂动,号角长鸣,一场精心策划的挑战,即将在小沛城下上演。

暮春的晨光,带着一丝清冷,勉强穿透薄雾,洒在小沛城灰褐色的墙砖上。城头曹军巡哨的脚步声单调而警惕。突然,远方传来沉闷如雷的战鼓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地平线上,一道黑线缓缓涌现,逐渐扩大,变成一支军容严整、刀枪耀眼的军队。陌生的“黄”字和“刘”字将旗在略带寒意的春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不祥的预兆。

城墙垛口后,夏侯尚眉头紧锁,望着城下这支规模不大却气势逼人的敌军。他昨夜与夏侯杰争执守城方略,几乎彻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夏侯杰则按着剑柄,一脸不耐地凑过来,顺着兄长的目光望去。当他看清敌军阵前那两员主将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

“哈!我当简宇派来了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卒和一个娘们!”夏侯杰的声音洪亮刺耳,故意让周围守军都听得清清楚楚,“简宇是无人可用了吗?竟让这等货色来打头阵,真是丢人现眼!莫非他帐下的关羽、张飞、吕布都死绝了不成?还是说,他自知不敌,特意派此二人前来送死,以示羞辱?”

他越说越觉得可笑,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城墙间回荡,引得一些守军也跟着发出压抑的哄笑,原本因敌军压境而产生的紧张感,竟被这荒诞的景象冲淡了不少。

城下的黄忠,将夏侯杰的狂言听得一字不落。他握着赤血刀刀柄的右手,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咔吧”轻响,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那些关于他年迈的嘲讽,如同钢针扎在他心头,但更烈的火焰,是因夏侯杰对简宇的侮辱而燃起!

简丞相……那位在他辞官离荆、前途迷茫、独子黄叙缺乏药钱之际,亲自邀请,不以他年老见弃,反以国士之礼相待,不仅授予他将军之职,更延请神医华佗圣手为叙儿诊治,赏赐长安宅邸,使他们夫妇在京城安身……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他们夫妇早已发誓,此生必以死相报!此刻,听得贼子如此辱及恩主,黄忠只觉一股热血直冲顶门,额角血管“突突”直跳,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瞬间布满血丝,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他背上的裂天弓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怒意,发出低沉的嗡鸣。

旁边的刘赪,更是面寒如霜,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城头口出狂言的夏侯杰。她放在鸳鸯钩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辱她夫妇,尚可忍耐,但辱及恩同再造的简丞相,便是触了她的逆鳞!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狂徒安敢辱我主君!”黄忠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城上笑声戛然而止。他刚要催马,却见身旁红影如电!

“夫君!杀此狂犬,何须劳您出手!待妾身为丞相取此獠首级!”刘赪的声音冰冷刺骨,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出!她双腿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化作一道白色闪电,直扑城下!她身体低伏,几乎与马背平行,以减少风阻,青色斗篷在身后拉得笔直,一对鸳鸯钩已然出鞘,冰冷的钩刃在晨曦下划出两道夺命的寒光。

夏侯杰见对方竟真派个女人单骑冲来,且速度如此之快,先是愕然,随即更是轻蔑到了极点,狂笑道:“看来简宇真是穷途末路了!派个妇人前来送死,也好,本将军便成全你!”他全然不把刘赪放在眼里,甚至未做认真准备,只是随意地一挺手中点钢枪,催动战马,漫不经心地迎了上去,打算一枪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刺穿,再顺势斩杀那老将,立下头功。

两马对冲,瞬间接近!夏侯杰依着惯性,长枪直刺刘赪面门,力道虽足,却毫无变化,纯是欺负女流之辈的打法。眼看枪尖将至,刘赪杏眼圆睁,腰肢猛地一拧,身形如风中摆柳,于间不容发之际侧身避开!

与此同时,她左手鸳鸯钩如毒蛇吐信,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咔”的一声轻响,巧妙的钩刃已精准地搭上了夏侯杰的枪杆!不等夏侯杰反应,刘赪手腕一抖,钩身顺势一绞一拉!一股诡异而强劲的螺旋力道顺着枪杆猛地传来!

夏侯杰只觉得掌心一热,长枪如同被巨蟒缠住,竟要脱手飞出!他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这女子身手何等诡异!慌忙间使尽平生力气回夺,同时一道更凌厉的寒风已扑面而来——刘赪右手的鸳鸯钩,正划向他的咽喉!

“不好!”夏侯杰魂飞魄散,拼命向后仰身,整个后背几乎贴在了马背上!“刺啦——”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虽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喉管,但护颈的皮革连同下面的锁子甲,竟被鸳鸯钩的利刃硬生生划开,胸口至肩胛处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瞬间飙出,染红了征袍!

剧痛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夏侯杰!他所有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再也顾不得颜面,拔转马头,就想往本阵逃去,口中甚至发出了不成调的惊呼。

“哼!想逃?哪里走!”刘赪娇叱一声,声音冰冷如铁。她岂会放虎归山?白马通灵,不待催促,已如影随形般疾冲而上,瞬间便追至夏侯杰马后。夏侯杰听得脑后恶风不善,亡魂皆冒,刚欲回头,只见眼中两道如同新月交错的寒光猛然放大!

“噗嗤!”

一声闷响!夏侯杰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一颗惊恐万状的头颅便冲天而起!无头的尸身被战马驮着又跑出几步,才轰然栽落,鲜血从颈腔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土地。

刹那间,城上城下,死一般寂静!

只有风吹旗幡的猎猎声,和那匹失去主人的战马不安的嘶鸣。刚才还在哄笑的曹军,个个面如土色,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夏侯尚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目眦欲裂的悲愤,仅仅过了一瞬!

“杰弟——!”夏侯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双眼瞬间变得血红!亲眼目睹族弟被一个照面斩杀,巨大的悲痛和羞辱感冲垮了他的理智!“妖妇!我与你势不两立!”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猛地抽出长剑,对左右吼道:“开城门!随我杀出去,为夏侯杰将军报仇!”

“将军!不可!敌军有备而来!”副将试图劝阻,但被夏侯尚一脚踹开。“滚开!今日不斩此妖妇,我誓不为人!”

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夏侯尚一马当先,挺着长枪,身后跟着数百名亲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狂吼着冲了出来,目标直指刚刚勒住战马、鸳鸯钩刃上还在滴血的刘赪!

“夫人小心!”黄忠一直在阵前全神贯注,见夏侯尚状若疯虎般冲出,担心妻子力战之后气力不济,更想起此贼方才侮辱丞相的丑恶嘴脸,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虎目圆睁,催动黄骠马,那马如同通晓人意,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如同一道黄色闪电,疾冲而出!他手中的赤血刀已然完全出鞘,暗红色的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妖异的光芒,仿佛渴望着饮血!

夏侯尚此刻眼中只有刘赪,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眼见黄忠拦路,想也不想,暴喝一声:“老匹夫滚开!”手中长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黄忠心口猛刺过去,枪尖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

“鼠辈受死!”黄忠须发戟张,将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这石破天惊的一刀之上!他不闪不避,赤血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完美的血色弧光,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气势,迎向刺来的长枪!刀锋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斩开!

“镫——咔嚓!”

先是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巨响,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夏侯尚那含怒刺出的精铁长枪,竟被赤血刀从中生生劈断!断掉的枪头旋转着飞向半空!夏侯尚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虎口瞬间崩裂,整条手臂又酸又麻,心中骇然:“这老儿好大的力气!”

然而,他的惊骇才刚刚开始!赤血刀劈断长枪后,去势几乎毫不停滞,如同九天落雷,继续向前!夏侯尚只看到一道血光在眼前急速放大,然后便觉脖颈一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具无头的身体依旧骑在马上,向前冲去……

又一颗头颅飞起!夏侯尚的无头尸身随着战马冲出十余步,才轰然坠地。

主将夏侯尚、夏侯杰在电光火石间接连被阵斩!城下残余的曹军彻底崩溃了!极致的恐惧压垮了一切,不知谁发一声喊,剩下的兵卒完全丧失了斗志,丢盔弃甲,哭喊着像没头苍蝇一样涌向洞开的城门,互相践踏,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曹军主将已死!全军进攻!拿下小沛!”黄忠举起滴血的赤血刀,声如洪钟,在战场上回荡!

“杀啊!”身后三千精锐步兵,亲眼目睹主将夫妇如此神威,尤其是黄忠那一刀断枪斩将的霸气,士气瞬间高涨到了顶点!如同压抑已久的洪水终于冲垮了堤坝,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如同潮水般向着洞开的城门发起了猛攻!

与此同时,一直在后方十里处高坡上密切关注战局的赵云,见小沛城下烟尘大起,城门洞开,曹军溃败,知道时机已到。他面色沉静,手中龙胆亮银枪向前一指,声音清越而坚定:“黄将军已破敌!全军压上,接应先锋,夺取城池!”

“驾!”两千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白色铁流,在赵云、夏侯轻衣、马云禄的率领下,开始加速。马蹄声起初沉闷,迅速变得密集如雷,最终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都在颤抖!

夏侯轻衣在飞驰的马背上挥舞灵熠双剑,寒光闪过,精准地将几个试图放箭阻拦的曹军麻利砍翻。马云禄舞动长枪,一马当先,如同红色的旋风,率先冲入混乱的溃兵之中,枪影翻飞,所向披靡!

城内曹军本就因主将瞬间阵亡而群龙无首、陷入极度恐慌,再被黄忠的得胜之师和赵云的生力骑兵内外夹击,更是兵败如山倒,几乎未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战斗很快从城门蔓延到街巷,但基本上是一场一边倒的追击和清剿。

不到一个时辰,小沛城头那面残破的“夏侯”字大旗被砍倒,重重摔落在城墙上。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黄”字旗和简宇军的旗帜,在春风中高高飘扬。

黄忠与刘赪并肩立于城头,脚下是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城池。黄忠手中提着夏侯尚和夏侯杰那两颗面目狰狞、血迹斑斑的首级。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胸中那股因恩主被辱而激起的滔天怒火,终于渐渐平息。

他与妻子刘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大仇得报的快意、首战告捷的激动,以及更深沉的、对简宇知遇之恩的感激与效死之志。他们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证明了简宇的识人之明,也扞卫了丞相的尊严。

小沛,这座徐州的门户,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宣告易主。

当夏侯尚那颗须发戟张、表情凝固在惊骇瞬间的头颅,被黄忠如铁钳般的大手高高举起;当最后一面残破的“夏侯”字旗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城垛飘落,被一名兴奋的简宇军士兵踩在脚下,继而换上那面崭新的、在暮春风中猎猎飞扬的玄色简宇军大旗时——整个小沛城,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了!

这沸腾首先起源于城墙之下。那些跟随着黄忠夫妇冲锋的三千先锋精锐,他们是最直接的见证者。他们鼻尖还萦绕着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气味,耳畔还回响着刀剑碰撞的嘶鸣和垂死者的哀嚎,但此刻,所有这些感官的冲击,都化作了胸腔中一股难以抑制的、需要喷薄而出的狂热!不知是谁,用那因为奋力砍杀而沙哑的嗓子,发出了第一声撕裂般的呐喊:

“黄将军——!刘夫人——!”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黄将军!刘夫人!”

“万胜!黄将军!万胜!刘夫人!”

呼喊声不再是零星的,而是汇聚成了有节奏的、澎湃的声浪!这声浪撞击着古老的城墙,震动着脚下的大地。士兵们奋力挥舞着手中卷刃的刀剑、染血的长矛,他们布满汗水和污渍的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崇拜火焰。

几个原本对黄忠年纪最大胆表示过怀疑的老兵,此刻喊得最为卖力,脸颊潮红,仿佛要将之前的短视用这呐喊彻底洗刷。

那些曾对刘赪女子身份窃窃私语的年轻士卒,此刻望着城头上那抹青色的身影,眼中只剩下无比的敬畏——什么男女之别,在绝对的实力和辉煌的战功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不知是谁带头,士兵们开始有节奏地用兵器顿地,发出“咚!咚!咚!”的沉重声响,配合着呐喊,如同献给战神最原始、最狂野的赞歌。

黄忠屹立在城楼最高处,脚下是欢呼的海洋。夕阳金色的光芒洒在他染血的玄甲上,反射出暗红的光泽,仿佛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血与火交织的荣光里。春风变得柔和,拂过他斑白的两鬓,吹动他染满征尘的战袍下摆。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上,激战后的凌厉线条渐渐柔和下来,但那双虎目之中,却闪烁着比夕阳更加璀璨的光芒。他缓缓将夏侯尚的首级递给亲兵,目光扫过城下每一张激动呐喊的面孔,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前所未有的畅快感交织在心头。

这欢呼,这拥戴,是用实力赢来的,更是用对丞相忠诚的扞卫换来的!他微微侧首,看向就站在他身旁一步之遥的妻子。

刘赪也正微微喘息着,高强度的搏杀让她光洁的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白皙中透着运动后红晕的脸颊旁。她轻轻将那一对饮血的鸳鸯钩并在一起,取出丝帕,细细擦拭着钩刃上凝固的血痂,动作专注而沉静,与城下的狂热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但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她擦拭兵刃的指尖,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轻颤——那不是恐惧,而是激战过后肾上腺素消退带来的自然反应,以及内心深处巨大喜悦和释然的涟漪。她似乎感应到丈夫的目光,抬起头,迎上黄忠的视线。

她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双清澈的眸子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说:“夫君,我们做到了。” 黄忠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份在生死边缘相互托付、共同扞卫最重要事物的情感,比任何盟誓都更加坚不可摧。

这时,登城的阶梯处传来清晰而稳定的脚步声。一身白袍银甲的赵云踏步而上,他所过之处,激动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并投以尊敬的目光。赵云来到黄忠夫妇面前,郑重地抱拳行礼,他的银甲在夕阳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纤尘不染,与周围血火痕迹形成了鲜明对比,更衬得他从容不迫。

“黄将军,刘夫人,”赵云开口,声音清越而诚恳,他那张英挺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叹服之色,“子龙今日,方知何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二位武艺超群,配合无间,更兼忠勇盖世,实乃国之栋梁!云先前心中确有一丝疑虑,恐二位初临大阵,有所闪失,如今观之,实乃杞人忧天,惭愧之至!丞相慧眼识珠,子龙拜服!”

他这番话并非客套,回想刘赪那诡异迅捷的鸳鸯钩法,黄忠那霸道绝伦、一刀断魂的赤血刀,即便是他赵云,自问也需全力应对,心中对这对比他年长的夫妇,真正生起了敬佩之情。

赵云话音刚落,两个娇健的身影便如燕子般掠上城头,正是夏侯轻衣和马云禄。

夏侯轻衣性子最是活泼,也顾不得许多礼节,几步冲到刘赪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和崇拜,叽叽喳喳地说道:“刘姐姐!刘姐姐!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我都看呆了!你那对钩子是怎么练的?那个夏侯杰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最后那一下,太解气了!”

她激动得脸颊绯红,仿佛刚才大展神威的是她自己一般。

旁边的马云禄,虽不像夏侯轻衣那般外放,但也是笑靥如花,她先向黄忠和赵云点头致意,然后对刘赪由衷赞道:“姐姐临阵之冷静,出手之果决,妹妹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以往只觉姐姐沉稳,不想武艺如此高强,真乃我辈女子楷模!”

她看着刘赪,眼中除了敬佩,更有一份同为女将的亲切与自豪。这声声“姐姐”,叫得情真意切,充满了亲近之意。

刘赪被两位年轻女将的热情包围,尤其是她们毫不作伪的崇拜和亲近,让她心中也是一暖。她平日性情清冷,不喜多言,此刻却也展颜一笑,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明媚。

她反手轻轻拍了拍夏侯轻衣的手背,语气温和:“两位妹妹谬赞了。不过是仗着兵器奇特,攻其不备罢了。若论马上的功夫,还要向子龙将军和两位妹妹请教。” 她语气谦逊,更赢得了赵云和两位女将的好感。

此刻,夕阳已将大半边天空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温暖的余晖笼罩着刚刚经历血战的小沛城。城头上,得胜的旗帜迎风招展;城墙上下,士兵们虽然疲惫,却精神亢奋,井然有序地清理战场、搬运伤员、加固工事。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但也开始混杂起炊烟的味道——后勤队伍已经开始埋锅造饭。一种劫后余生、大胜之后的振奋情绪,弥漫在整支军队中。首战以如此完美的方式拿下,主将神勇无敌,极大地提振了全军的士气,士兵们彼此交谈时,声音都洪亮了许多,对未来的战事充满了无限的信心。

黄忠与刘赪的名字,连同他们那标志性的赤血刀、裂天弓和鸳鸯钩,必将随着这场传奇般的胜利,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徐州,传向中原,正式打响了他们在这乱世中的威名!

时值暮春,白日的最后一丝暖意正被渐起的晚风迅速带走。简宇率领的主力大军,如同一条暂歇的钢铁巨蟒,在豫州东部通往徐州的官道旁绵延扎营。中军大帐内,牛油巨烛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苗跳跃,将帐内众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帐壁上,随着烛光微微晃动。

简宇端坐主位,身着一袭暗纹锦袍,并未披甲,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铺在面前长案上的舆图。谋士席上,贾诩低眉垂目,仿佛老僧入定,枯瘦的手指捻着一串不知名的念珠;荀攸则目光专注地随着简宇的手指在图上移动,不时提出一两条关于粮道或可能遭遇敌军阻击的补充意见。

武将序列中,关羽微阖丹凤眼,手抚长髯,面色沉静如水;张飞则有些不耐地微微扭动着他雄壮的身躯,甲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虬髯下的嘴唇不时无声地开合,似在抱怨进军迟缓;吕布抱臂靠在帐柱旁,嘴角挂着一贯的、略带讥诮的弧度,眼神却不时扫向帐外,流露出些许躁动;张辽、马超等将则肃立聆听,神情专注。

帐内气氛凝重,首战的压力如同无形的铅块,悬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那支由“老将”和“女流”率领的先锋军,更是众人心底一抹难以言说的隐忧。

就在荀攸刚刚分析完夏侯惇可能从下邳出兵救援小沛的路线时,一阵极其突兀、由远及近、迅疾如擂鼓般的马蹄声,猛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直冲中军大帐而来!

那马蹄声是如此急促、狂乱,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意味,瞬间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注意!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捻动念珠的手指也微微一顿。

马蹄声在辕门外戛然而止,随即是卫兵的高声喝问,紧接着,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混杂着兴奋、嘶哑甚至带点喜悦的呐喊和喧哗声!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斥候打扮的军士几乎是跌撞进来,他浑身尘土,汗水和泥浆混在一起,顺着年轻而激动的脸庞滑落,在腮边冲出几道沟壑。

他冲得太急,以至于在帐中央几乎站立不稳,单膝跪地后,双手仍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高高举起一份粘着三根染血雉鸡翎、代表最紧急大胜捷报的赤色军文卷轴!

“报——!!!丞相!大捷!先锋军大捷啊!” 传令兵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因为极度的疲惫和难以抑制的狂喜而尖锐嘶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小沛……小沛攻克了!黄忠将军、刘赪夫人……阵斩守将夏侯尚、夏侯杰!小沛城……已插上我军旗帜!”

“……”

帐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真空般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烛火的噼啪声变得异常清晰。

关羽那双几乎总是微阖的丹凤眼,骤然睁开,精光爆射,抚髯的手僵在半空,长髯被指尖无意识捻住也浑然不觉。张飞猛地瞪大了那双环眼,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小萝卜般粗的手指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日行军出现了幻听。

吕布抱臂的姿态瞬间瓦解,他站直了身体,脸上那惯有的傲慢和讥诮如同冰面般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惊愕、怀疑和一丝被挑战的愠怒,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张辽和马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马超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半步。就连谋士荀攸,也忘了接下来的分析,微微张着嘴,怔在原地。

这消息太过震撼,太过突兀!从先锋出发到捷报传来,才过了几天?那可是驻有五千曹军精锐的小沛!守将夏侯尚是夏侯渊之侄,并非无能之辈!竟然……竟然就被那对几乎被所有人私下里认为“难当大任”的黄忠夫妇,以雷霆之势攻克了?还阵斩了主副二将?这战绩,简直辉煌得令人难以置信!

端坐于上的简宇,在听到“大捷”二字时,敲击舆图的指尖有极其短暂的一顿,但几乎无人察觉。当传令兵吼出完整的捷报内容时,他深邃的眼眸中,一丝早已预料却又难掩欣慰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没有像众将那般失态,反而缓缓向后靠向椅背,嘴角开始向上弯曲,最终化为一阵洪亮、畅快、充满了释然与自豪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黄汉升!好一个刘夫人!孤就知道!孤就知道他们绝不会让孤失望!这份捷报,胜过十万雄兵!”

他笑声响彻大帐,仿佛将连日来的沉闷压力一扫而空。笑毕,他目光炯炯,如同实质般扫过帐中每一个尚处于石化或震惊状态的将领脸上,故意将语速放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度,问道:“如何?文远,奉先,云长,翼德,还有诸位……如今可还觉得,孤以黄忠夫妇为先锋,是行险,是儿戏吗?对这战果,可还服气?”

这一问,如同重锤,敲醒了震惊中的众人,也敲在了某些人隐隐作痛的脸上。

张飞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张黑脸居然透出些红晕,有些尴尬地用力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声如洪钟地嚷道:“服了!俺老张服了!这黄老汉……还有他那婆娘,真他娘的是这个!”

他翘起了大拇指,脸上满是混不吝的佩服:“一刀两钩,就把夏侯家两个小子给料理了?痛快!真是痛快!俺服气了!”

关羽缓缓将僵在半空的手放下,深吸一口气,丹凤眼中神色复杂,有惊讶,有审视,最终化为一丝真正的叹服,他沉声道:“半日之内,攻克坚城,阵斩敌酋……黄将军夫妇,确有万夫不当之勇,关某……深感佩服。”

能让心高气傲的关羽说出“深感佩服”四字,已是极高的评价。

吕布脸色变幻不定,他冷哼一声,将头微微偏向一边,避开简宇的目光,语气生硬地说道:“哼,不过是趁敌不备,侥幸得手罢了。”

但他紧握的拳头和微微抽动的眼角,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显然黄忠夫妇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他“侥幸”的范畴,让他那建立在绝对武力上的骄傲感受到了威胁。

张辽则较为坦诚,拱手道:“丞相识人之明,用兵之奇,文远拜服!黄将军夫妇真乃猛士!” 马超等年轻将领也纷纷由衷赞叹:“丞相慧眼!我等心服口服!”

即便是谋士席上,贾诩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异和了然,随即又垂下,仿佛在重新评估这对突然崛起的将领的价值。

荀攸则是抚掌轻叹,语气中充满了钦佩:“奇兵突进,攻其不备,将帅齐心,一击毙命!丞相此着,看似行险,实乃洞悉人心、算无遗策之妙手!攸,五体投地!”

帐内的气氛,瞬间从之前的凝重、疑虑,转变为一片沸腾的叹服、兴奋和难以置信的激动!黄忠夫妇用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不仅粉碎了所有质疑,更是将简宇的威望和全军士气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简宇满意地看着众将的反应,霍然从座位上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动了烛火。他大步走到舆图前,手指用力地点在小沛的位置,仿佛要将那座城池按进地图里,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昂扬的斗志:“传令全军!即刻埋锅造饭,饭后拔营,星夜兼程,全速前进!务必要在夏侯惇反应过来之前,与黄忠、赵云部会师于小沛!”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帐中每一位文武重臣,声音提高,如同战鼓擂响:“小沛已下,徐州西门户已然洞开!夏侯元让此刻必是惊惶失措,军心浮动!我军正当乘此破竹之势,携大胜之威,一鼓作气,荡平徐州!”

“谨遵丞相号令!荡平徐州!” 帐中所有将领,包括方才还有些别扭的吕布,此刻都被这巨大的胜利和简宇的决心所感染,齐刷刷地抱拳躬身,异口同声地应诺!这一声呐喊,汇聚了震惊、叹服、兴奋与高昂的战意,声浪几乎要掀翻帐顶,震得案上的烛火都为之摇曳!

捷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庞大的军营。消息从核心将领层迅速扩散到各级军官,再到每一个普通士兵耳中。起初是惊愕,随即是狂喜!

正在啃干粮的士卒丢下了手中的饼,围着篝火跳跃欢呼;正在擦拭兵器的军汉将刀剑举向天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就连后勤的民夫,也感受到了这股昂扬的气氛,脸上露出了希望的笑容。营地里到处都是“万胜!”“黄将军威武!”“刘夫人厉害!”“拿下徐州!”的欢呼声,士气如同燎原之火,熊熊燃烧,直冲云霄!

简宇走出大帐,负手而立,晚风吹动他的衣袂。他望着营中沸腾的景象,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遍地篝火,也映照着更加远大的图景。

黄忠夫妇这把精心打磨的“奇兵”,不仅斩开了徐州的锁钥,更斩出了全军无匹的锐气和对他简宇绝对的信心。东征之役的序幕,以一场远超预期的辉煌胜利拉开,前方的道路,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和光明了。

与简宇大营中沸腾的欢呼形成惨烈对比的,是徐州曹军内部的凝重与死寂。

暮色如墨,将徐州城巍峨的轮廓缓缓吞噬。初春的寒风带着刺骨的湿意,掠过城头林立的旌旗,旗面被风扯动,发出如同呜咽般的猎猎声响。

与城外旷野的死寂相比,位于城中央的刺史府更是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紧紧包裹。书房内,数盏青铜牛油灯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跳跃的火苗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焦虑。

夏侯惇独自一人伫立在一幅几乎覆盖整面墙壁的巨大徐州舆图前。他未着甲胄,只穿一身玄色常服,但久经沙场淬炼出的魁梧身躯和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令人望而生畏。连日来,应对简宇可能的多路进攻,调配有限的兵力巩固各处要隘,督促粮草辎重,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他双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眉头紧锁,在眉心刻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额角也新添了几许不易察觉的霜白。

他伸出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食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舆图上“小沛”二字——那是徐州西面的咽喉锁钥,由族侄夏侯尚率五千精兵镇守。对于夏侯尚,他是相对放心的,此子虽年轻,但性格沉稳,并非冒进之徒,守城当无大碍。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厚实的胸腔中溢出,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纵然早已厉兵秣马,但当简宇倾国之兵真正压境的消息传来时,那股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窒息感,依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转身欲取案几上那杯早已冰凉的茶水。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瓷杯的那一刹那——

“噔!噔!噔——!”

一阵极其慌乱、完全失了章法、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剧烈碰撞、兵器拖地的刺耳噪音,由远及近,如同丧钟般疯狂地敲击着刺史府宁静的夜晚,直冲书房而来!脚步声是如此惊惶、如此绝望,瞬间揪紧了夏侯惇的心脏!

门外亲卫队长试图阻拦的厉声呵斥,与一个带着哭腔、嘶哑到几乎撕裂的呐喊混杂在一起,破门而入:“将军!祸事了!天塌了!小沛……小沛……”

夏侯惇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双目骤然收缩,瞳孔中跳动的烛火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从脊椎骨窜上头顶,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进来说话!” 他猛地转身,发出一声低沉如受伤猛兽般的咆哮,声音中蕴含着极大的惊怒与不安。

“哐当!” 书房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力撞开,一个身影几乎是摔扑进来,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那是一名低级军校,头盔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发髻散乱如草,脸上、颈上、衣甲上满是干涸的血污、泥泞和汗水混合的污渍,征袍被撕裂多处,露出底下青紫的伤痕。

他显然是从尸山血海中侥幸爬出的溃兵,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看到夏侯惇,如同濒死之人看到幻影,又像是罪人见到判官,他瘫软在地,双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一份被污血、汗渍浸透得字迹模糊的绢帛军报,涕泪横流,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将军!完了!全完了啊!小沛……小沛城破了啊!夏侯尚将军……夏侯杰将军……他们……他们……阵亡了!被贼将斩了啊——!”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凝固。

夏侯惇高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踉跄,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砸中胸口!他下意识地伸出大手,死死抓住身旁沉重的梨木桌案边缘,五指因极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木头,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微声响,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他双目圆睁,瞪得几乎要裂眶而出,眼球上密密麻麻的血丝如同蛛网般瞬间爆起,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地上那名形同乞丐的溃兵身上。书房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牛油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那溃兵因极度恐惧和悲伤而无法抑制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泣。

小沛……丢了?

夏侯尚……死了?

夏侯杰……也死了?

这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中疯狂地回荡、撞击、炸开!夏侯尚,那是他夏侯一族的后起之秀,是他亲眼看着成长、寄予厚望的子侄辈!性格持重,通晓兵法,正是看中其沉稳,他才将徐州西门户托付!怎么可能!这才几天?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攻防战、一次求援的消息都未曾等到,就这么……就这么城破人亡了?还有夏侯杰,虽性情略显急躁,但勇武过人,亦是宗室栋梁!

“不……绝无可能!” 夏侯惇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哑扭曲的低吼,声音完全不似他平日,“贼将是何人?是关羽?张飞?还是吕布、简宇亲至?”

他几乎是咆哮着问出这句话,内心深处甚至带着一丝侥幸,宁愿听到是这些威震天下的名字,至少,败在如此名将之手,尚且……不那么令人无法接受。

那溃兵被夏侯惇那仿佛要噬人的狰狞表情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哭喊道:“不……不是!是……是两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一个叫黄忠的老卒,和一个叫刘赪的妇人!夏侯杰将军轻敌出战,不到三合就被那女将用一对奇形钩子杀了……夏侯尚将军急怒出战,要为弟报仇……却被那老将……只一刀……仅仅一刀啊!就斩于马下!连人带枪……都劈断了哇!”

溃兵的哭诉中充满了无法磨灭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如同修罗场般的城下。

黄忠?刘赪?

两个完全陌生、甚至听起来有些可笑的名字,此刻却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夏侯惇的脸上!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一位绝世名将,而是两个闻所未闻的“无名之辈”!这种败法,这种死法,不仅仅是战略上的惨败,更是对他夏侯惇的统御能力、对夏侯宗室颜面的极致羞辱!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惨烈的画面:夏侯杰如何被一个女子戏耍般斩杀;夏侯尚如何悲愤出击,却被一个老卒如同砍瓜切菜般一刀毙命!小沛城头,曹军旗帜被粗暴地扯下,换成简宇的玄色大旗!守军士气崩溃,四散溃逃……而这一切的缔造者,就是这两个名字!

完了!

这个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瞬间冰封了他的血液。不仅仅是丢失了一座战略意义极其重要的门户城池,更是折损了两员至关重要的宗室将领!

这消息一旦传开,对本就忐忑不安的徐州守军士气,将是毁灭性的打击!那些暗地里与简宇眉来眼去的徐州本土豪强士族,会如何蠢蠢欲动?远在青州的主公曹操得知此噩耗,又会是何等的震怒与失望!

开局!这才刚开局啊! 他甚至连简宇的主力都没见到,就先断一臂,折了两员大将,徐州西门户洞开!

“噗——” 急火攻心,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夏侯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强行将这股逆血咽下,但嘴唇已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愤怒、难以洗刷的耻辱、锥心刺骨的悲痛,以及一种面对未知而强大对手的、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数条毒蛇,死死缠绕、啃噬着他的心脏!

“啊——黄忠老匹夫!刘赪妖妇!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积压的情绪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化为一声撕裂长空、饱含血泪的咆哮!夏侯惇猛地举起那只青筋虬结、肌肉贲张的右拳,如同一柄蓄满万钧之力的重锤,带着无尽的愤怒、滔天的恨意与彻骨的不甘,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向了面前那厚重的梨木桌案!

“轰隆——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坚硬的梨木案面,竟被这含恨一击硬生生砸得从中断裂、木屑纷飞!案上的笔墨纸砚、兵符令箭、公文竹简,如同天女散花般被震得四处迸溅,散落一地!

夏侯惇的拳面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滴滴答答地落在散乱的物品和碎裂的木片上,但他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兀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如血,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受伤狂兽!

咆哮声在书房内隆隆回荡,震得门窗嗡嗡作响,也惊动了府外侍卫,但此刻无人敢进来触这滔天霉头。地上那名溃兵早已吓得屎尿齐流,腥臊恶臭弥漫开来,人已近乎昏厥。

然而,雷霆之怒后,是更深、更冷的死寂与空虚。跳动的烛光下,夏侯惇伟岸的身躯竟显得有些佝偻,那满腔的焚天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冰寒刺骨的忧虑与沉重所取代。初战的惨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将他心中仅存的些许侥幸和乐观彻底掩埋。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桌案,仿佛看到了徐州防线随之崩裂的一角。窗外,徐州的夜,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预示着更加猛烈、更加残酷的风暴,即将来临。正是:

白首红妆摧敌胆,案裂方知败已深。

欲知夏侯惇如何应对简宇大军,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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