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与恭贺声如同潮水般包裹着叶凡,直至他与流云剑宗众人艰难地回到驿馆,那震耳欲聋的声浪似乎仍在耳边回荡。古云长老立刻下令开启驿馆所有防护阵法,隔绝内外,方才将那无数道灼热的目光与纷杂的传音拦在门外。
驿馆静室之内,只剩下叶凡与古云长老二人。直到此刻,那紧绷的心弦才略微放松,硬抗丹劫带来的疲惫与暗伤阵阵袭来,让叶凡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感觉如何?”古云长老关切地问道,递过一瓶温养神魂的丹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凶险。你且好生调息,宗门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你周全。”他的语气中带着后怕,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叶凡如今已不仅是流云剑宗的弟子,更是宗门未来兴盛的希望所在。
叶凡服下丹药,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神魂,微微点头:“多谢长老,弟子无碍,只是消耗过大,需静养几日。”
他话音未落,静室的防御光幕便泛起一阵涟漪,一道温和却不容拒绝的传音透了进来:“叶凡小友,古云道友,老夫玄丹,可否一叙?”
玄丹真人亲自来访!
古云长老与叶凡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古云长老挥手打开一道门户,只见玄丹真人独自一人,面带和煦笑容,缓步而入。他并未带任何随从,姿态放得极低。
“玄丹前辈。”叶凡与古云长老起身相迎。
“不必多礼,坐。”玄丹真人随意坐下,目光落在叶凡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叶小友,经此大会,你之名已响彻北域。老夫此来,一是代表丹塔,对你荣获‘丹王’之称再次表示祝贺;二来,是有一事,想与小友郑重相商。”
来了。叶凡心中明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前辈请讲。”
玄丹真人神色一正,语气变得严肃而诚恳:“叶小友,你的丹道天赋,乃老夫平生仅见。流云剑宗虽是剑道大宗,但于丹道一途,终究非其专精。丹塔屹立大陆数万载,藏书阁内典籍浩如烟海,历代先贤笔记心得无数,更有无数珍稀丹方与药材资源,以及遍布大陆的人脉网络。”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凡:“老夫以及丹塔数位核心长老,一致认为,唯有丹塔,方能为你提供最广阔的舞台,让你的丹道天赋得到最极致的发挥!故,老夫代表丹塔,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加入丹塔,成为丹塔真传弟子!老夫愿亲自收你为徒,倾囊相授!丹塔之内,所有资源向你倾斜!届时,你之名,将不止于北域,而是响彻整个大陆!”
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丹塔真传,首席长老亲传弟子,资源倾斜!这几乎是所有丹师梦寐以求的终极之路!一旦答应,前途不可限量!
古云长老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叶凡。他知道丹塔的诱惑有多大,更明白丹塔此举背后的深意——他们看中的,不仅仅是叶凡这个人,更是他那匪夷所思的丹道理念,尤其是那足以改变格局的“筑基灵液”!
静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叶凡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丹王”金印。他能感受到玄丹真人的诚意,也清楚加入丹塔意味着什么。那将是通往丹道巅峰的捷径,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机缘。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闪过药魂尊者那浩如烟海的传承,闪过《太初蕴灵诀》那直指本源的奥义,闪过阵皇那掌控规则的阵道,更闪过自身那“以医入武,医道悟天道”的独特道路。他的道,并非纯粹的丹道,丹道只是他践行医道、探索天道的一种途径,一种工具。若入了丹塔,固然能在丹道上突飞猛进,但势必会受到丹塔规则的束缚,他那些源自不同师尊、惊世骇俗的传承,又将如何自处?更何况,那隐藏在几位师尊传承背后的惊天秘辛,与丹塔这等庞然大物,又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抬起头,迎向玄丹真人那充满期待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深深一揖。
玄丹真人脸上露出笑容,以为他要答应。
却听叶凡清晰而坚定地说道:“玄丹前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丹塔乃天下丹师圣地,晚辈心向往之。然,晚辈乃流云剑宗弟子,宗门于微末时收录于我,传我道法,护我周全,此恩重于山。晚辈之道,亦非纯粹丹道,乃是以医为基,融汇万法。若入丹塔,恐有负宗门恩情,亦可能偏离自身道途。”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前辈赏识,晚辈铭记于心。丹塔名誉长老之位,晚辈已觉受之有愧。他日若丹塔有用得着晚辈之处,晚辈定义不容辞。但这改换门庭之事……请恕晚辈,难以从命。”
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丹塔首席长老亲自抛出的橄榄枝,拒绝了成为丹塔真传、名扬大陆的机会!
古云长老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激动,看着叶凡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欣慰与自豪。此子,重情重义,道心坚定!
玄丹真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惋惜。他没想到,在如此诱人的条件下,叶凡竟能如此干脆地拒绝。他沉默了片刻,方才长叹一声:“唉……可惜,可惜啊!小友之心性,老夫佩服。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也不便强求。”
他站起身,拍了拍叶凡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名誉长老之位,你且安心受着,丹塔藏书阁第七层,永远为你敞开。只是……小友,你今日拒绝的不止是丹塔,更是拒绝了丹塔这把最大的保护伞。日后之路,恐将步步荆棘,你好自为之。”
说完,玄丹真人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竟显得有些萧索。他爱才,但更清楚,一个无法掌控的、拥有颠覆性潜力的天才,在失去最强庇护后,将面临何等狂风暴雨。
静室门重新关上。
古云长老看着叶凡,重重吐出一口气:“叶凡,你……”
叶凡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释然的笑容:“长老,宗门才是我的根。我的道,需要自由生长的土壤。”
他知道,拒绝丹塔,意味着他将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明枪暗箭。但这条路,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就在玄丹真人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没有任何标识、仿佛凭空出现的传音符,穿透了驿馆的防护阵法,悄无声息地悬停在叶凡面前。
符中,只有一个地点,和一个时间。
【子时三刻,城西,听风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