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星域边缘的记忆迷雾像一锅被打翻的牛奶,将“远航号”星舰裹得严严实实。淡紫色的雾霭里浮动着细碎的光粒,凑近了看,竟能在光粒中瞧见模糊的人脸——那是林疏桐在市立医院第一次主刀时的助手小陈,此刻正举着止血钳对她笑。
“别看。”顾清越的手挡在她眼前,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术服布料渗进来。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分,“星轨说这些光粒会剥离短期记忆,你刚拼接的镜域文明记忆碎片还没稳固。”
林疏桐拨开他的手,白衣袖口在雾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她的及腰长发用一根银簪束起,发尾偶尔扫过肩头,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星渊火种自动生成的防护气息。“越躲越容易被侵蚀。”她挑眉看向驾驶舱中央的星轨投影,“这家伙倒好,非生物特性成了免死金牌。”
星轨的投影由无数星轨线条构成,听到这话,身体突然闪烁了三下:“概率计算显示,林疏桐医生的抗拒心理会使记忆剥离速度提升17%。建议采用顾清越医生的方案——”
“闭嘴。”林疏桐和顾清越异口同声,随即相视一笑。顾清越浅灰色的短发上沾了片雾凝成的露珠,顺着他柔和的侧脸滑到下颌线,像滴没擦干净的药水。
突然,沈星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这位总穿着暖黄色毛衣的幼儿园老师正蹲在角落,双手按着头,月牙状的眼睛里滚出泪珠:“我……我想不起乐乐的笑脸了。”他身旁的叶婉音立刻伸手按住他的太阳穴,儿科医生淡蓝色的护士服袖口绣着的小熊图案被泪水浸得发暗。
“别用治愈能力!”林疏桐快步过去,指尖刚触到沈星遥的皮肤,就被一股反弹力震开。雾中的光粒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聚成漩涡,在沈星遥头顶旋转成灰黑色。“这雾会篡改能量频率,治愈力会被转化成记忆剥离器。”
叶婉音猛地收回手,她齐肩的黑发有些凌乱,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抿成直线:“那怎么办?他连自己是怎么觉醒治愈能力的都快忘了。”
“用这个。”程叙一瘸一拐地挪过来,金属义肢在地板上敲出“笃笃”声。他皮肤黝黑的手里攥着个巴掌大的装置,外壳是用星舰废弃零件拼的,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刚逆向破解了雾粒的频率,这玩意儿能暂时屏蔽信号。”他说话时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像颗倔强的向日葵。
装置贴上沈星遥后颈的瞬间,灰黑色漩涡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散成无数火星。沈星遥打了个哆嗦,突然抱住叶婉音:“我想起来了!乐乐把蜡笔塞我嘴里说要给我画胡子!”他温暖的笑声里,叶婉音耳尖泛起的红晕比装置的红光还亮。
这时,裴景行踹开驾驶舱的门,寸头下的锐利眼神扫过众人。他黑色冲锋衣的袖口沾着血渍,手臂上那道旧疤痕在雾光中泛着青紫色:“影瞳追踪到蚀影的能量反应,就在左舷舱壁外。”他身后跟着个由二进制代码构成的人形——数据形态的影瞳,她纯黑的眼眸里数据流跑得比裴景行的语速还快。
“来得正好。”林疏桐扯掉束发银簪,长发瀑布般散开。她抓起消毒喷雾往手术钳上喷,白雾在金属表面凝成细密的水珠:“刚学会套马杆的招式,正好试试能不能套住记忆小偷。”
顾清越默默递过手术刀,刀柄被他体温焐得温热。他浅绿色的手术服领口别着枚银色柳叶刀徽章,那是林疏桐当年送他的住院医师纪念品:“套马杆得配合麻醉剂,我调了三倍剂量。”
两人刚走到左舷,舱壁突然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有人用拳头在外面砸。雾霭透过舱壁缝隙渗进来,在地板上聚成个模糊的人形——蚀影来了。它通体灰黑,接触到灯光的地方会泛起涟漪,露出里面包裹着的无数张痛苦的脸。
“林疏桐……”蚀影的声音像用砂纸磨过钢板,却偏要模仿温清晏的语调,“还记得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吗?你明明可以救他的。”
林疏桐握着手术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段被星渊火种尘封的记忆突然炸开:心电监护仪刺耳的长鸣、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她颤抖着缝合最后一针时滴落在纱布上的眼泪……
“疏桐!”顾清越的手术刀擦着她耳边飞过,精准地刺穿蚀影的肩膀。灰黑色雾气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散开又迅速聚拢,“这是记忆幻象!看清楚!”他的声音撞在舱壁上,反弹回来震得林疏桐耳膜发疼。
就在这时,舱门被推开,个穿绣星轨长袍的绿发姑娘跌进来。南星额间的星点胎记亮得惊人,她手里的星盘摔在地上,铜制边缘磕出个小坑:“不好了!镜域人……镜域人开始复制蚀影的记忆了!”
话音刚落,走廊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个镜域人列队走来,他们初始是透明的人形,接触到蚀影散逸的雾粒后,身体逐渐显现出联盟成员的模样——有沈星遥暖黄色的毛衣,有程叙的金属义肢,甚至有个镜域人顶着和林疏桐一模一样的脸,正用手术刀抵着自己的喉咙,嘴角勾起诡异的笑。
“这下热闹了。”程叙吹了声口哨,金属义肢突然迸发出刺眼的蓝光。他身后的控制台屏幕瞬间亮起,无数代码瀑布般滚动,“老子的黑客天赋可不是摆设,给你们表演个记忆过载!”
蚀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灰黑色雾气猛地膨胀,将半个驾驶舱都裹了进去。被复制的镜域人们同时举起武器,镜面般的皮肤上浮现出痛苦的纹路——那是蚀影强行植入的负面记忆在作祟。
林疏桐突然扔掉手术钳,张开双臂。星渊火种的银白光芒从她胸口扩散,在雾中织成张巨大的网。那些被剥离的记忆碎片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纷纷粘在网上:“顾清越,接好了!”
顾清越心领神会,浅绿色手术服在快速移动中扬起衣角。他精准地接住每片飞回的记忆碎片,用特制的生物胶拼接——那是他用叶婉音提供的草药和程叙的金属粉末混合制成的,粘性比常规药剂强五倍。
“有点痒。”沈星遥突然笑出声。他和叶婉音背靠背站着,治愈能力形成的淡金色屏障上,蚀影的黑雾正滋滋作响地消融。叶婉音淡蓝色护士服的小熊图案在金光中活了过来,竟伸出爪子拍向靠近的镜域人。
战斗中,裴景行的多功能警棍和影瞳的数据链突然缠在一起。黑色警棍上的防滑纹路与二进制代码产生奇妙的共振,发出类似风铃的清脆响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警棍带着数据流狠狠砸在蚀影后脑勺,灰黑色雾气里飞出片指甲盖大的记忆碎片,闪着微弱的红光。
“那是……”林疏桐接住碎片的瞬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碎片里藏着段她从未见过的记忆:年幼的自己蹲在医院后院,给棵歪脖子树包扎伤口,树洞里藏着个发光的银色种子——星渊火种的原始形态。
蚀影趁她分神,猛地撞向控制台。程叙的金属义肢来不及阻挡,眼睁睁看着装置屏幕爆出火花。被屏蔽的雾粒瞬间失控,在舱内形成无数旋转的小漩涡,每个漩涡里都藏着段扭曲的记忆:顾清越在手术台前放弃抢救的病人、沈星遥没能救下的落水儿童、程叙事故现场的断腿……
“够了!”林疏桐突然爆喝一声,星渊火种的光芒瞬间布满整个驾驶舱。所有漩涡同时停住,雾粒在空中凝成行字:记忆的真相,是选择记住什么。
蚀影发出惊恐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那些被它吞噬的记忆正被星渊火种强行剥离,化作漫天光雨。有片光雨落在顾清越的柳叶刀徽章上,竟显出行小字:2019年3月17日,林疏桐第一次成功主刀,我在观摩室偷录了全过程。
镜域人们身上的复制形态开始崩溃,露出透明的本体。其中个顶着林疏桐脸的镜域人,在消散前突然开口,声音和她一模一样:“原来……守护不是忘记痛苦啊。”
当最后一缕雾霭被星渊火种净化,驾驶舱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程叙的金属义肢还在发烫,叶婉音的小熊图案累得变回了刺绣,沈星遥正帮南星捡星盘碎片,裴景行和影瞳的武器还缠在一起没解开。
林疏桐看着顾清越指尖残留的生物胶,突然踮起脚尖。她的长发扫过他浅灰色的短发,带着消毒水味的吻落在他沾着雾珠的唇角。顾清越手里的手术刀“当啷”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浅绿色手术服的衣摆与她的白衣绞在一起,像两棵在风暴后紧紧相依的树。
就在这时,星轨的投影突然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原本显示航线的屏幕上,无数红色光点正从四面八方逼近——被蚀影篡改记忆的镜域大部队来了。
顾清越顺手捡起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林疏桐扯过他的手腕,将沾着生物胶的手指按在自己唇上,笑着舔了舔:“看来套马杆还得再练。”
舱外,记忆迷雾重新聚集,比之前浓郁了十倍。雾霭深处,无数双眼睛正隔着舱壁,静静地注视着里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