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轰然推开,势大力沉,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一个身着蟒袍,面白无须,眼神阴柔的老太监,手捧一卷灿烂的明黄圣旨,在一队身披金甲、气息彪悍的卫士簇拥下,昂首而入。
“赵丞相,接旨吧。”
赵广浑身剧烈一僵,心头的惊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掀翻。
他强压下喉头的腥甜,整了整早已凌乱的衣冠,就要屈膝下跪。
“免了。”
老太监慢悠悠地开口。
“陛下有口谕,宣当朝丞相赵广,及……此案人犯,即刻入金銮殿面圣!”
赵广的心,带着他肥胖的身躯,一同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那个小乞丐眼中死水般的平静骗了。
那不是认命。
那是胜券在握的嘲弄!
……
忉利天,轮回镜前。
哪吒看得手舞足蹈:“来了来了!正戏开场了!这老太监,我喜欢!”
孙悟空火眼金睛光芒大盛,嘿嘿笑道:
“这叫请君入瓮!
俺老孙倒要看看,这小子上了金銮殿,要怎么把那丞相的皮给扒下来!”
杨戬的三只神眼,也透出几分凝重与期待。
“以凡人之躯,撼动人间朝堂。此局,已非凡俗之智可解。”
……
金銮殿。
九龙盘踞,紫气升腾。
百官肃立,鸦雀无声。
左边,是当朝丞相赵广。
右边,是一个乞丐。
他与赵广并列,走在百官之前,走向天子座下。
这幅画面,荒诞到了极致。
低低的议论声在朝臣中如水下暗流般涌动,无数道或鄙夷、或好奇、或怜悯的视线,都落在了林澈身上。
林澈却对这一切都恍若未觉。
大殿一侧,明黄的珠帘之后,一道纤弱的身影端坐着。
正是换回了一身宫装的公主赵灵秀。
一双美目,死死地锁定在那个瘦小的身影上,其中交织着深入骨髓的担忧、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一种近乎信仰的光芒。
“陛下!”
赵广抢先发难,扑通一声,五体投地般跪倒在地。
“老臣救驾来迟,致使公主受惊,罪该万死!
幸不辱命,老臣已将这胆大包天、挟持公主的恶贼擒获!请陛下降罪!”
他猛地一指身旁的林澈,颠倒黑白,炉火纯青。
满朝文武,无人不觉得,那个小乞丐死定了。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个乞丐的命,比尘埃还轻。
然而,林澈还是没有动。
“大胆刁民!面见圣上,为何不跪!”一名御史跳了出来,厉声呵斥。
林澈依旧没有理他。
他对着龙椅上的皇帝,缓缓地,清晰地开口。
“身穿锦绣,心如蛇蝎,是为衣冠禽兽。”
“身在沟渠,心向光明,是为真龙在野。”
他缓缓转向身旁跪着的赵广,目光平静。
“丞相大人,你身上的紫袍玉带再厚,遮得住你心里的黑吗?”
轰!
整个金銮殿,彻底炸了锅!
一个乞丐!
竟敢当着满朝文武和天子的面,直斥当朝一品丞相为“衣冠禽兽”!
“反了!反了!”
“陛下!此等刁民,妖言惑众!
请陛下立刻将他就地正法!
以正国法!
以安臣心!”
龙椅上,皇帝的面容隐在冕旒之后,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抬了抬手。
大殿,瞬间重归死寂。
“你说他污蔑你。”
“那么,你,又有何话说?”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于林澈。
“草民,只问丞相大人三个问题。”
“其一,公主在京郊遇袭,地点偏僻。
敢问丞相大人,是如何在半个时辰之内,便能精准调动您府上的私兵,前往围捕的?
莫非丞相大人的耳目,比陛下的禁军还灵通?”
赵广一愣,强辩道:“老臣心系皇家安危,偶然得知,何足为奇!”
“好一个偶然得知。”
“其二,京城防务,由九门提督与禁军共同执掌。
丞相大人既知公主遇险,为何不第一时间上报兵部,请禁军雷霆救援,反而要用您那些家丁护院,偷偷摸摸地搜山?”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赵广内心最深的恐惧。
“是怕打草惊蛇,还是……怕惊动圣听?”
赵广的额角,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
“一派胡言!老臣只是……只是怕匪徒狗急跳墙!”
“是么?”林澈的语调再次恢复平静。
“那么,第三个问题。”
“草民与公主一路逃亡,早已与寻常灾民无异。
敢问丞相大人,您的人,是如何能在那般混乱的流民村外,准确无误地找到我们,并设下埋伏的?”
“除非……”
“除非,那些追杀公主的刺客,本就和丞相大人您……互通声气!”
“草民斗胆再问一句!”
林澈语速陡然加快,如连珠炮般砸出最后的重锤,
“您府上的管家赵福,三日前,是不是去过城西‘车马行’,见过一个北境来的皮货商人?
草民乞讨时,曾听伙计说,那位商人手上虎口的老茧,是常年握刀才有的。
而他的口音,与去年兵败北境、诈死逃生的叛将李傕,一模一样!”
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一桩通敌卖国、谋害公主的惊天大案,就被这个乞丐,抽丝剥茧,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
他们看着那个小乞丐,再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乞丐。
这哪里是个乞丐?
这分明是一位布衣之身的国士!
赵广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口中喃喃,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驳。
……
忉利天,轮回镜前。
哪吒看得眉飞色舞,一拍大腿:“漂亮!太漂亮了!这嘴皮子,比我的火尖枪还利索!”
孙悟空抓耳挠腮,火眼金睛里满是欣赏:
“嘿嘿,这小子,不靠拳头,靠脑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咔嚓——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脆响,在寂静的忉利天响起。
众仙神循声望去,只见普法天尊座下的法之莲台,那象征着他道心根基的宝物,又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
金銮殿上。
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
“来人!”
“将逆贼赵广拖下去!打入天牢!”
金甲卫士一拥而上,就在此时,瘫软的赵广猛地抬起头,状若疯癫地死死盯着林澈,发出一声怨毒至极的诅咒:
“小乞丐!你以为你赢了?!
你斗得过我,你斗得过天吗!
我不过是那位大人物手上的一颗棋子……他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等着!哈哈哈哈!”
笑声未绝,他便被堵住嘴,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彻查丞相府,所有党羽,一网打尽,严惩不贷!”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
大殿恢复了安静。
皇帝看着林澈,那股滔天的帝王之怒,渐渐化为深沉的审视。
他忽然转身,环视百官,朗声开口,声震四野:
“朕的诸位爱卿!你们看看他,再看看你们自己!”
“尔等身居高位,食君之禄,却无一人有此子之智,无一人有此子之勇!”
“满朝朱紫,竟无一人是男儿!”
“朕今日才知,何为‘真龙在野’!”
皇帝的目光再次回到林澈身上,做出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
“朕不管你从前是谁,是何身份!”
“从今日起,朕敕封你为‘拾遗’!
官从八品,职阶虽小,却可直达天听,有风闻奏事之权,监察百官,规谏君王!”
“从今往后,见官大三级,入朝不跪,见朕不拜!”
轰!
一个乞丐,一步登天!
成了天子近臣,成了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一把利剑!
这比赏赐黄金万两、侯爵之位,还要震撼一万倍!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珠帘之后,赵灵秀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喜极而泣的声音发出来,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在所有人或是震惊,或是嫉妒的目光中,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现在,告诉朕……”
“朕的‘拾遗’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林澈,‘身在沟渠,心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