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周密准备中倏忽而过。
旭遇集团表面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更显平静。但只有核心层的几人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陈遇的公开日程表上,悄然增加了一项看似普通的安排:周五下午三点,前往市郊新落成的“滨城先进材料协同创新中心”,与中心主任进行“非正式交流”。在提供给部分合作方的、经过“疏忽”处理的版本中,这项安排的备注里,多了一句含糊其辞的话:“或涉及星煌项目与某特殊物理效应交叉研究进展沟通”。
与此同时,在张伟的精心操控下,几段经过加密伪装、内含特定追踪代码的“星煌仿生学优化核心参数碎片”和“钥匙能量谐振初步关联分析草稿”,从一个标记为“研发备份服务器-临时调试端口”的节点,看似因“系统维护疏漏”,短暂暴露在特定的外部扫描阈值下。
饵,已经悄无声息地撒了下去。
周五清晨,陈遇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他穿着一件熨帖的深灰色衬衫,搭配一条藏青色西裤,外表看起来与平时那个沉稳干练的企业家别无二致。但只有林莉能察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紧绷。
“今天……要小心。”林莉帮他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衣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陈遇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就是去开个会。晚上回来吃饭,妈不是说炖了汤吗?”
林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眼中的担忧挥之不去。
送希希和安安去幼儿园时,陈遇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安保力量加强了。除了明面上的小赵和司机,至少还有两辆不起眼的车若即若离地跟着。希希敏感地看了看车窗外,小声问:“爸爸,今天保护我们的叔叔好像变多了?”
陈遇心里一紧,面上却笑道:“是啊,最近爸爸公司做出了很厉害的东西,怕有坏人眼红,所以国家派了更多的叔叔来保护我们大家。”
安安似懂非懂,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好厉害!坏蛋打跑!”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庞,陈遇心中守护的信念更加坚定。
到达集团,气氛依旧平静,但暗地里的神经都已绷紧。
王小虎吊着胳膊,一早就扎在了生产区,亲自坐镇指挥,确保万无一失。他穿着工装,安全帽扣在他那板寸头上,独臂叉腰,对着对讲机低吼:“各小组汇报情况!A区正常?b区正常?……好!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今天谁那儿出了纰漏,别怪我虎子翻脸不认人!”
工人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被这紧张气氛感染,操作格外小心翼翼。
研发中心里,李文博和孙宇看似在专注于手头的实验和数据,但眼角余光都不时瞥向门口和监控屏幕。孙宇今天罕见地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沉默地盯着电脑屏幕上运行的仿真程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苏雨晴给他端来一杯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低声道:“别太紧张。”
孙宇猛地回过神,推了推眼镜,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没……没事,就是有个参数一直调不好。”
张伟则完全隐匿在他的数据海洋里。网络安全中心的灯光调得很暗,巨大的屏幕上流动着无数绿色的数据流和监控窗口。他戴着耳机,手指在多个键盘间飞速切换,像一位沉着冷静的指挥官,监控着“数字诱饵”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毛蛋和周凯也取消了所有不必要的对外活动,待在各自办公室,随时待命。
陈遇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着日常文件,心情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内里却波涛暗涌。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两点。距离预定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加密手机就放在手边,静默无声。他在等待,等待杨振军的信号,等待鱼儿咬钩的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两点二十分,加密手机屏幕终于亮起,发出轻微的震动。是杨振军。
陈遇立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陈遇,”杨振军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凝重,“鱼儿好像咬钩了。”
陈遇精神一振:“哪边?”
“两边都有动静!”杨振军语速加快,“网络层面,十五分钟前,有三个不同的境外Ip,通过极其隐蔽的代理链路,开始持续、高强度地扫描和尝试渗透张伟设置的那个‘临时端口’,行为模式高度专业化,目标明确指向那几段‘诱饵’数据!技术团队正在反向追踪,初步判断其中一个Ip与之前监控到的‘渡鸦’关联节点有重叠!”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关键的是,现实层面!我们布控在‘滨城先进材料协同创新中心’周围以及你预定路线沿途的观察点,在过去半小时内,陆续发现了至少三批可疑人员和车辆在进行前期侦查和布点!他们伪装得很好,有的是路边维修工,有的是清洁车,有的停在远处打着双闪像是在等人……但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其中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牌是套牌,车内人员有明显的反侦察动作。判断是‘渡鸦’的外围行动人员,正在为后续行动做准备。”
陈遇的心跳微微加速,但声音依旧平稳:“他们上钩了。”
“没错!而且出动的人手不少,看来你这个‘饵’分量足够重!”杨振军语气带着冷厉的笑意,“计划照常进行。你按原定时间出发,路线不变。我们会全程监控,确保安全。记住,你是‘不知情’的,表现要自然,该打电话打电话,该看文件看文件,偶尔可以表现出一点‘即将获得突破’的隐约兴奋,但不能过头。”
“明白。”陈遇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出发。”
放下电话,陈遇整理了一下情绪,拿起办公桌上的普通手机和公文包,对门外等候的“助理”(实为安保人员)示意了一下,迈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司机和另一名安保人员已经等在车旁。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奥迪A8,但车身经过了防弹加固,内部也安装了紧急通讯和定位装置。
“去滨城先进材料协同创新中心。”陈遇坐进后排,对司机吩咐道,声音如常。
“好的,陈总。”司机沉稳地应道,发动了汽车。
车辆平稳地驶出旭遇集团园区,汇入主干道的车流。陈遇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地看着窗外的街景,实则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留意着周围车辆的动向。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两辆不起眼的车,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上,始终跟随着他们。他知道,那既是杨振军安排的护卫,也可能混杂着“渡鸦”的眼线。
他拿出普通手机,假装翻阅邮件,偶尔蹙眉,偶尔嘴角微扬,完美扮演着一个对即将到来的“重要会谈”有所期待又略带思索的企业家形象。
行程过半,车辆驶入一段相对车流较少的快速路。突然,陈遇的加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
是张伟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诱饵被触碰,深度嗅探开始,反向追踪启动。”
几乎同时,前排副驾驶的安保人员戴着耳机,低声汇报:“陈总,指挥中心通报,三点钟方向,白色厢式货车;九点钟方向,银色大众;后方约一百五十米,黑色SUV,行为异常,持续跟踪,判断为可疑目标。护卫组已做好应对准备。”
陈遇的心微微一提,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他能感觉到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司机和安保人员的身体都微微绷紧。
对方果然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车辆继续前行,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周围的车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与这几辆车保持着距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前方路口绿灯闪烁,即将变黄。那辆一直跟在后面的黑色SUV突然加速,试图从左侧超车,并行的瞬间,车窗降下少许,一个黑洞洞的、类似摄像枪口的设备迅速伸出,对准了陈遇所在的奥迪车!
“左侧有情况!”安保人员低喝一声,几乎同时,司机猛地一踩油门,奥迪车发出一声低吼,凭借强大的动力瞬间窜出,险之又险地赶在黄灯亮起前冲过了路口!
那辆黑色SUV被红灯拦在了后面,只能不甘地踩下刹车。
“企图拍照或扫描车内情况。”安保人员冷静地判断,“对方想确认车内人员和你是否在车上。”
陈遇透过后视镜,看着那辆被红灯阻隔的黑色SUV,眼神冰冷。对方果然谨慎,在行动前还要做最后的确认。
“指挥中心,目标A企图近距离扫描,已被摆脱。请求指示。”安保人员对着麦克风说道。
耳机里传来杨振军沉稳的声音:“按原计划行进,保持警惕。对方确认你在车上,下一步动作可能很快到来。各小组注意,收网准备!”
车辆驶入市郊,道路变得相对开阔,车辆也稀疏起来。距离“滨城先进材料协同创新中心”只剩下不到五公里。
突然,前方道路出现了一个“临时施工,车辆绕行”的指示牌,两个穿着反光背心、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工人”站在路边挥舞着荧光棒引导车辆驶入旁边的一条辅路。
“不对劲!”司机立刻警觉,“来的时候没有这个施工通知!”
副驾驶的安保人员眼神锐利:“指挥中心,前方发现可疑路障,疑似人为设置!请求核实!”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耳机里传来急促的回应:“确认!市政部门无此施工计划!是假的!重复,路障是假的!护卫组前车注意,强行突破!后车掩护!行动组,动手!”
命令下达的瞬间,局势陡然变化!
陈遇乘坐的奥迪前方那辆负责开道的护卫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引擎轰鸣,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两个假工人和路障!
那两个假工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果断,吓得慌忙向路边扑倒!
“砰!”护卫车狠狠撞开了简陋的路障,硬生生冲了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道路两侧的绿化带和小树林中,如同鬼魅般猛地窜出七八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微型冲锋枪的身影!他们动作迅捷,战术动作标准,瞬间就形成了合围之势,枪口精准地指向那辆被甩在后面的黑色SUV以及试图从侧后方包抄过来的银色大众和白色厢式货车!
“不许动!中国国家安全机关!”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雷霆般的呵斥声瞬间打破了郊区的宁静!
那几辆可疑车辆显然也没料到会遭遇如此迅猛的反击和埋伏,顿时慌了神!黑色SUV试图倒车逃离,却被后方不知何时出现的两辆民用轿车死死堵住!银色大众和白色厢式货车则猛地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内的人员惊慌失措!
“妈的!中计了!”白色厢式货车的副驾驶上,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掏出了一把手枪!
但他刚举起枪,一枚精准射来的麻醉针就钉在了他的脖颈上,他眼睛一翻,瞬间瘫软下去。
战斗(或者说抓捕)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几乎在瞬间结束!在绝对的力量和准备面前,这些“渡鸦”的外围行动人员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短短几十秒内,三辆可疑车辆被彻底控制,车内共计七名嫌疑犯全部被制服、戴上手铐,押上了随后赶来的警车。
陈遇乘坐的奥迪车甚至没有停下,在护卫车的引导下,速度不减,继续朝着原定目的地驶去,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陈遇透过后车窗,看着远处那些被迅速清理的现场和垂头丧气被押走的嫌疑犯,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他知道,这仅仅是揪住了“渡鸦”的几根羽毛,远远未伤及其根本。
车辆平稳地停在了“滨城先进材料协同创新中心”门口。陈遇整理了一下衣衫,面色如常地下了车,在几名便衣安保的簇拥下,走进了中心大门。他需要在这里待够预定的时间,将这场戏演完。
中心内部,早已准备好的“接待人员”(实则为杨振军安排的人员)热情地迎了上来,引导他参观、交流。陈遇配合着,言谈举止恰到好处,既表现出了对合作的兴趣,又隐约透露出些许“心有所念”的急切。
与此同时,在网络空间,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进入了白热化。
张伟的网络安全中心里,警报声此起彼伏。
“报告!诱饵文件被成功解密第一部分!对方正在尝试破解核心加密层!”
“反向追踪锁定第一个跳板服务器,位于东南亚!”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试图绕过陷阱,指向性明确,是高手!”
“启动二级诱导程序!释放更多经过伪装的‘关键’碎片,拖延时间,加深追踪印记!”
张伟紧盯着主屏幕,上面代表着数据流和追踪路径的光线如同神经脉络般疯狂闪烁。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只‘渡鸦’,到底藏在哪个巢穴里!”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下午四点半,陈遇结束了在协同创新中心的“会谈”,乘车返回集团。
车上,他接到了杨振军的电话。
“现实这边的网收得不错,抓了七个小喽啰,正在突击审讯,希望能撬开嘴,找到更多关于‘周先生’和‘老K’的线索。”杨振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但随即转为凝重,“网络那边情况比较复杂,对方技术很高明,破解了部分诱饵,获取了一些经过我们处理的‘信息’,但也触发了我们更多的追踪程序。目前追踪到数据最终流向了一个位于公海的匿名卫星通信节点,暂时无法精确定位。不过,我们成功地在他们获取的数据包里,植入了一个微小的、极难被察觉的‘信标’。”
“信标?”
“嗯,只要他们尝试在内部网络打开或者传输这些被植入信标的数据,我们就有可能捕捉到信号,锁定他们内部网络的大致位置或者关键节点。”杨振军解释道,“这是一步暗棋,需要耐心等待。”
陈遇明白了:“也就是说,网络这边的较量,还没结束。”
“远未结束。”杨振军肯定地说,“但今天,我们算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狠狠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也成功让他们暴露了更多马脚。陈遇,你表现得很好。”
“这是大家的功劳。”陈遇顿了顿,问道,“那些被抓的人,会不会知道‘老K’的身份?”
“可能性不大。这种层级的外围人员,通常只与直接上线单线联系。但只要能撬开他们的嘴,找到那个直接上线,就是重大突破!”杨振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放心吧,到了我们手里,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回到集团,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大楼染成一片金色。陈遇走进办公室,王小虎、李文博、孙宇、张伟等人都等在那里,脸上带着紧张过后的疲惫和兴奋。
“遇哥!听说那边动静不小?都解决了?”王小虎迫不及待地问,独臂挥舞着。
“解决了,抓了几个,具体的杨大校在处理。”陈遇简要说了一下情况,目光看向张伟,“网络那边怎么样?”
张伟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兴奋中带着一丝遗憾:“鱼咬钩很深,拿走了我们准备的‘干货’,但也留下了不少痕迹。可惜,最后消失在公海了,没能直接摁住。不过,我们埋了钉子!”
孙宇长舒一口气:“妈的,总算是出了口恶气!让他们再嚣张!”
李文博相对冷静:“不能掉以轻心。对方损失了外围人手,网络行踪也可能暴露,很可能会报复,或者暂时蛰伏。我们需要做好应对更极端情况,或者长期斗争的准备。”
陈遇点了点头:“文博说得对。今天的成功只是开始,后面的斗争可能更复杂、更隐蔽。大家辛苦了,今晚都早点回去休息,陪陪家人。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众人各自离去后,陈遇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华灯初上的城市。今天的行动算是成功了,拔掉了对方几个钉子,获取了重要线索,也在网络空间埋下了伏笔。但他心里清楚,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老K”,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黑手,依然逍遥法外,对“钥匙”和“星煌”的觊觎绝不会停止。
他拿起加密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打扰杨振军。他知道,此刻杨振军一定在忙着审讯和深挖线索。
就在这时,他的普通手机响了起来,是林莉。
“忙完了吗?汤快炖好了,爸妈和孩子们都等着你吃饭呢。”电话那头,林莉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陈遇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心中的沉重仿佛也被这温暖的问候驱散了不少。
“忙完了,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