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风向的转变,如同初春化冻的冰河,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改变格局的暗流。狩猎队内部关于“护狩相济”的讨论和学习仍在继续,但一种微妙的、基于现实考量的紧迫感,也让麻松山和于振军意识到,在新规正式落地、职能彻底转型之前,或许还有最后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需要解决,尤其是那些已经明确对林区生产和人员安全构成严重威胁的顽疾。
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此前在曙光林场被他们重创、却未能根除,如今流窜到更偏远林区,由一头异常狡猾的头狼带领的那股狼群残部。根据边境线附近几个林业工作站和边防哨所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这伙狼群不仅没有消停,反而在新的领地站稳了脚跟,活动更加猖獗,甚至有过袭击落单牧民和试探性靠近哨所外围的记录,性质已然不同。
“必须把这根钉子拔掉。”麻松山指着地图上那片标记着狼群最新活动区域的、靠近国境线的原始林区,语气斩钉截铁,“在新规定下来之前,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否则,等我们转型专注于防护,再想组织力量清剿这样的悍匪,手续和限制就多了。”
于振军表示同意:“于公于私,都该如此。这股狼群记仇且狡猾,留下必是后患。而且,这也将是对我们转型前战斗力的一次最终检验。”
目标锁定,狩猎队再次精锐尽出。这一次,麻松山有意锻炼队伍,任命赵建国担任此次清剿行动的前线指挥,孙志强辅助,带领包括李卫东、张德贵等一批经过阎王岭淬炼、表现优异的新队员在内的二十人队伍,作为先遣组,先行出发,负责追踪、锁定狼群主力,并视情况建立前哨营地。麻松山自己则和牛飞扬、于振军带领主力以及猎犬小队,稍晚一步出发,作为策应和决定性力量。
赵建国接到命令,既感责任重大,又有些跃跃欲试。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带领如此规模的队伍执行重要任务。出发前,他仔细研究了于振军提供的资料和地图,与孙志强反复推演了多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及应对方案。
“兄弟们,这次任务不同以往!”赵建国在队伍出发前进行动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老练,“狼群很狡猾,尤其是那头头狼!咱们必须步步为营,绝不能冒进!一切行动听指挥!”
队伍开进目标林区。这里地处边境,人迹罕至,林木更加原始茂密,皑皑白雪覆盖下,地形比阎王岭还要复杂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荒蛮的气息。
最初的几天,进展似乎颇为顺利。凭借阿木尔和李吉姆出色的追踪能力,他们很快找到了狼群活动的清晰痕迹——杂乱的足迹、新鲜的粪便、以及被啃食过的动物残骸。狼群的数量似乎比预想的要多一些,活动范围也很大。
赵建国谨记麻松山的告诫,行动十分谨慎。队伍呈战斗队形缓慢推进,每到一处适合扎营的地点,都会仔细勘察,建立临时警戒。他们甚至成功地与一小股大约七八头的狼群遭遇,并凭借优势火力和默契配合,击毙了三头,其余驱散。
几次小规模的胜利,让队伍里的一些新队员,包括指挥赵建国本人,都不免有些乐观起来。觉得这股狼群虽然狡猾,但也并非不可战胜。
“看来这群狼也不过如此嘛!”一次休息时,张德贵擦着枪,略带得意地说道。
李卫东虽然没说话,但紧绷的神经也明显放松了不少。
连孙志强都对赵建国说:“老赵,照这个速度,说不定等不到队长他们主力过来,咱们就能把这群狼给包圆了。”
赵建国心里也有些意动,但残存的谨慎让他压下了立刻寻求决战的冲动:“还是不能大意。继续按计划向前推进,建立前哨营地,等和主力汇合再说。”
然而,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从他们踏入这片林地开始,一双甚至好几双隐藏在暗处的、充满怨恨和狡诈的眼睛,就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那头侥幸从曙光林场逃脱、身上甚至还带着旧伤疤的青灰色头狼,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记仇和危险。它并没有因为部下的损失而退缩,反而利用这些小规模的接触和败退,一步步地将这支自信满满的先遣组,引向它精心选择的屠场。
第四天下午,队伍追踪着狼群的主要足迹,来到了一处地形极其特殊的地方。这是一条东西走向、宽阔而深邃的雪谷,谷底平坦,覆盖着厚厚且松软的积雪,两侧则是陡峭的、遍布风化岩石和稀疏灌木的山坡。山谷的出口,在一片茂密的黑桦林处变得异常狭窄,形同葫芦口。
“看足迹,大股狼群都进了这个山谷!”李吉姆指着谷口密集的脚印,兴奋地说道,“它们的老巢可能就在里面!”
赵建国站在谷口,仔细观察着地形。山谷内部看似开阔,实则视野受阻,两侧山坡是绝佳的埋伏点。而那狭窄的出口,更让他心生警惕。
“地势不太好。”他沉吟道,“志强,你带几个人,上两侧山坡看看,确认有没有埋伏。其他人,原地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谷!”
孙志强答应一声,带着几个身手敏捷的队员,分别向两侧山坡爬去。山坡陡峭,积雪深厚,攀爬十分艰难。
就在孙志强等人快要爬到坡顶,视线即将越过山脊线俯瞰整个山谷内部的时候!
“嗷呜——!”
一声凄厉而悠长的狼嚎,陡然从山谷深处响起!声音中充满了某种信号般的意味!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两侧原本寂静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了数十双绿油油的眼睛!一头头体型壮硕的恶狼,如同从雪地里钻出的幽灵,低吼着,露出了森白的獠牙!它们并没有立刻冲下来,而是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封堵住了孙志强等人的退路,并将他们分割开来!
与此同时,山谷那狭窄的出口处,也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七八头健壮公狼死死堵住!它们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咆,截断了先遣组的退路!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山谷深处,那片看似平静的雪原上,厚厚的积雪突然大面积地松动、塌陷!露出了底下被狼群提前掏空、伪装过的无数雪坑和绊索!十几头恶狼从藏身的雪窝子里跃出,与原本就在谷内的狼群汇合,形成了前后夹击、居高临下的完美包围态势!
中计了!
赵建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他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之前所有的顺利追踪、小规模接触乃至“败退”,全都是这头狡诈头狼精心设计的诱饵!目的就是将他们认为威胁最大的这支先遣组,引入这个早已布置好的绝地!
“收缩防御!抢占那块巨石!快!”赵建国声嘶力竭地大吼,指向谷内唯一一处凸起的、可以勉强作为依托的巨型岩石。
队员们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虽然慌乱,但经过严格训练的肌肉记忆还在,立刻相互掩护着,边开枪驱赶试图逼近的狼群,边向那块巨石靠拢。
枪声在山谷中激烈地回荡,子弹打在雪地和岩石上,溅起片片雪沫。不断有狼在枪声中惨嚎倒地,但更多的狼则悍不畏死地扑上来,利用数量的优势和地形的熟悉,不断压缩着猎人们的空间。
孙志强和他带上山坡的几名队员,陷入了苦战。他们被狼群分割,背靠背,依托着零散的岩石艰难抵抗,根本无法与谷底的主力汇合。
张德贵在冲向巨石的途中,脚下一绊,猛地摔进了一个被积雪伪装的深坑,幸亏旁边的李卫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出来,但张德贵的脚踝已经扭伤,行动不便。
李吉姆手中的狙击步枪在近距离混战中难以发挥最大威力,她不得不抽出随身携带的鄂温克猎刀,与试图扑上来的恶狼搏斗,险象环生。
赵建国手臂被狼爪划开了一道血口,他咬着牙,用绷带胡乱一缠,继续指挥射击。
包围圈越来越小,弹药在快速消耗,队员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被超过四十头悍狼死死围困在这片绝地,退路已断,援军未知。那头青灰色的头狼,始终没有露面,但它那冰冷而充满智慧的指挥,却通过狼群精准的配合和攻击节奏,清晰地传递出来。
“节省弹药!瞄准了打!用手榴弹炸开阔地!”赵建国红着眼睛,做着最后的努力。
几枚木柄手榴弹被投出,在狼群中爆炸,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但很快又被后续的狼群填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呼啸,如同为这场绝境奏响的哀乐。队员们的射击变得稀疏,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雪花,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
难道,狩猎队的赫赫威名,就要葬送在这片无名的雪谷之中?这支被寄予厚望的先遣组,真的就要成为那头狡诈狼王复仇计划的牺牲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砰!”
一颗红色的信号弹,拖着耀眼的尾焰,猛然从山谷外侧的黑桦林方向升起,在渐渐昏暗的天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光芒!
紧接着,一阵更为密集、更为狂暴的枪声,如同疾风骤雨般,从山谷出口的方向猛烈传来!其中还夹杂着猎犬愤怒的吠叫和牛飞扬那标志性的、如同炸雷般的怒吼!
“山子哥!是队长!队长他们来了!”一个耳朵尖的队员,带着哭腔激动地大喊起来!
绝境之中,援兵天降!那红色的信号弹,如同刺破黑暗的曙光,瞬间点燃了所有被困队员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
麻松山率领的主力,终于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