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指尖勾勒出的血色符文,并未散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它悬浮在半空,不过巴掌大小,却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林默伤口中流淌出的、混合着金色光点的鲜血,以及周围弥漫的幽冥鬼气、逸散的生魂怨念,甚至是……那无处不在的微弱光线。
符文的结构繁复到了极致,超越了现代符箓学的任何已知体系,充满了古老、蛮荒、以及一种向某种至高规则献祭自身的决绝意味。它微微旋转着,每旋转一圈,颜色就深邃一分,从最初的鲜红,逐渐变得暗红,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色彩的暗赭色。
原本猖狂嘶吼的鬼潮,在符文成型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那些低阶的怨灵本能地瑟瑟发抖,蜷缩着向后退去,仿佛遇到了天敌。就连一些强大的兵魂,也停下了冲锋的脚步,空洞的眼眶中鬼火剧烈跳动,流露出惊疑不定的情绪。
正准备挥刀斩杀阿幼朵的幽冥鬼将,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顿,燃烧着绿火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了那枚小小的血色符文。它从那符文中,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威胁!那并非力量强弱的差距,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克制与排斥!
“那是什么鬼东西?”血蝠祭司脸上的狞笑僵住,她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气都在微微凝滞。
凌霄子捂着胸口,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符文,失声惊叫:“不可能!这是……上古禁符?!早已失传的‘逆阴阳·血祭通幽符’?!这小子怎么会……林家……难道是那个林家?!”他似乎想起了某个尘封已久的、令人惊悚的传说,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黑煞尊者面具下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再是之前的掌控一切,而是带着深深的震惊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狂热!
“林家……果然是你们!百年前坏我圣教大计,封印‘九幽裂隙’的林正英后人!没想到,那老鬼的血脉竟然还未断绝,连这搏命的禁忌之术都传承了下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这符箓需要林家纯血与濒死魂意为引,以汝此刻状态,强行施展,不过是加速自己的灭亡,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林默已经听不清黑煞尊者在说什么了。剧烈的失血和灵魂层面传来的、仿佛被寸寸撕裂的痛楚,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他仅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脑海中只剩下《阴符缉凶录》最后几页那朱砂小篆的警示:“此符逆乱阴阳,沟通幽府,非必死之局不可用,施者燃血焚魂,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此刻分明是十死无生之局!但若能拖住这鬼将,为清秋、阿幼朵,为下方的战友争取一线生机,便是魂飞魄散,又何妨!
他沾满鲜血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那已成暗赭色的符文,轻轻一点。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贯穿了时间与空间的低沉嗡鸣。那暗赭色的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既不属于阳间光明、也不属于幽冥黑暗的、混沌未开般的灰色光芒!
光芒扩散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瞬间笼罩了整个明楼宝顶,并且朝着上方的幽冥之门蔓延而去!
被这灰色光芒扫过,空间仿佛变得粘稠而错乱!
那汹涌扑下的鬼潮,如同陷入了琥珀中的飞虫,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它们身上的怨气、煞气,竟如同被剥离般,丝丝缕缕地汇入那灰色光芒之中。几只冲得最快的兵魂,试图挣扎,手中的锈蚀兵刃挥动间,却仿佛在逆流中挥刀,迟缓而无力,它们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幽冥鬼将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咆哮,它挥动巨大的骨刀斩向灰色光芒,但那足以劈开山岳的力量,落入这混沌光芒中,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圈涟漪,便被迅速消融、分解!它那庞大的身躯也被光芒笼罩,动作明显变得迟滞,周身的煞气如同被泼了热油的积雪,滋滋作响地消散着!
这“逆阴阳·血祭通幽符”,竟是在强行扭转小范围内的阴阳秩序,暂时性地创造出一个排斥一切非本源生死规则的“绝灵地带”!它并非直接攻击,而是从规则层面,剥夺这些幽冥鬼物存在的“根基”!
“有效!”冷清秋扶着摇摇欲坠的阿幼朵,看着眼前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美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虽然不知道林默付出了何等代价,但这无疑是绝境中唯一的光!
“趁现在!”冷清秋强忍伤势,一把抓起地上那根无人顾及的“破界钉”,月华之力灌注其中,银色的钉子顿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掷向那被灰色光芒笼罩、运转明显凝滞的幽冥之门!
与此同时,下方战场的压力骤减。鬼潮被灰色光芒影响,攻势大缓,龙魂战士们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在赵建国的指挥下,开始组织有效的反击和清剿。
“混账!”黑煞尊者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林默这搏命一击效果如此诡异霸道,连幽冥鬼将都能暂时压制!他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凌霄子,血蝠!随我一起,强行轰碎这符域!鬼将不能有失!”黑煞尊者怒吼一声,周身爆发出滔天的幽冥鬼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狠狠抓向那灰色的光芒区域!他必须尽快打破这诡异的平衡!
凌霄子虽受重伤,但此刻也知到了关键时刻,咬牙祭出那受损的黑色小旗,残存的鬼影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灰色光芒。血蝠祭司也化身血影,手中匕首爆发出道道血芒,如同毒钻般刺向光幕。
三大高手联手,威力何等恐怖!那灰色的混沌光芒虽然神异,但毕竟是无根之源,全靠林默燃烧生命与灵魂维系,此刻遭到猛烈攻击,顿时剧烈波动起来,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覆盖范围也开始收缩!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那悬浮的暗赭色符文上传来。符文的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林默的身体随之剧烈抽搐了一下,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愈发微弱。他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几乎将他身下的地面彻底染红。
灰色光芒的减弱,让幽冥鬼将的压力大减,它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周身煞气再次凝聚,巨大的骨刀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挣脱束缚!
“不好!符域要破了!”苏婷在后方看得清清楚楚,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冷清秋掷出的破界钉,虽然成功穿越了稀薄的灰色光幕,射向了幽冥之门,但在靠近门户的瞬间,却被黑煞尊者分出一道鬼气拦截,虽然将那鬼气击散,但破界钉本身也光芒黯淡地弹飞开来,未能命中门户核心!
功亏一篑!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灰色光幕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最终彻底消散。那暗赭色的符文发出一声哀鸣,彻底崩碎,化为点点飞灰,消散在空中。
林默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林默哥!”阿幼朵泣血悲呼。
幽冥鬼将彻底摆脱束缚,怒火滔天,它不再理会其他人,巨大的骨刀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倒地不起的林默,狠狠劈下!它要将这个胆敢冒犯它、让它感受到威胁的蝼蚁,彻底碾成肉泥!
“不——!”冷清秋和阿幼朵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血蝠祭司和凌霄子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之刃落下!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孽障!安敢逞凶!”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怒喝,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一道璀璨夺目的青色剑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雷霆,自远处天际瞬息即至!剑光未到,那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意,已经让幽冥鬼将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它劈向林默的骨刀不得不强行转向,迎向那道青色剑光!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扩散,将明楼宝顶上残存的建筑结构彻底夷为平地!
青光散去,只见一柄古朴的青色长剑,正稳稳地悬浮在林默身前,剑身清光流转,道韵天成,轻易地挡住了幽冥鬼将那势大力沉的一击!
剑柄之上,站着一道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龙魂大长老——周怀远!
他不再是之前那副朴素的老人模样,此刻须发皆张,道袍猎猎,周身散发着如同山岳般厚重、又如利剑般锋锐的磅礴气息!他目光如电,扫过场中,看到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林默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滔天怒火。
“周怀远!”黑煞尊者声音阴沉,带着浓浓的忌惮,“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周怀远没有理会他,目光首先落在气息萎靡、伤痕累累的冷清秋和阿幼朵身上,屈指弹出一道温润的青光,没入两女体内,暂时稳住她们的伤势。随后,他才缓缓转头,看向黑煞尊者、幽冥鬼将以及凌霄子等人。
“利用皇陵龙脉,强开鬼门,荼毒生灵,幽冥教……你们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周怀远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老夫便替天行道,将尔等魑魅魍魉,尽数诛灭于此!”
话音落下,他身下的青色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分化出成千上万道剑影,如同孔雀开屏般在他身后展开,凌厉的剑意锁定在场每一个幽冥教成员以及那头庞大的幽冥鬼将!
大战,一触即发!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林默,他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那沉寂的界钥核心,因为吸收了部分“逆阴阳·血祭通幽符”崩碎时散逸的、蕴含着一丝禁忌阴阳规则的奇异能量,以及他自身林家血脉在濒死状态下被激发出的某种本源气息,正发生着某种极其细微、却又深远莫测的变化……
一丝混沌色的、仿佛能调和阴阳、统御诸般能量的奇异光泽,悄然在那布满裂痕的核心表面,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