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风的手停在半空,脚尖压着青瓦边缘。他没有踹门进去。
那扇修笔铺的小门关上后,里面再没动静。他知道现在闯入也找不到人,灰袍人不会留在那里等他。
他退下屋檐,沿着巷子走了一段,在拐角处停下。从袖中取出那张伪奏章的副本,指尖划过字迹。墨痕均匀,笔锋微弧,确实是特制狼毫所写。这种笔全城只有两家能做,另一家在城东,靠近醉仙楼一带。
他转身朝东城走去。
两天时间,他守在工部书吏房附近,盯住了几个常出入的杂役。其中一人袖口露出一截刺青——狼头咬月的图案,是北狄细作的标记。那人自称江湖客乙,平日混迹茶馆酒肆,专讲南疆灾情,说得有鼻子有眼。
龙吟风没动他。他在等线索连成线。
第三天夜里,江湖客乙离开茶馆,直奔醉仙楼。
龙吟风翻上对面屋顶,蹲伏在飞檐之后。醉仙楼灯火通明,丝竹声不断。二楼包厢窗纸透出人影,隐约可见舞女旋转的身影。
雪娥穿着红裙,在堂中起舞。银铃系在腕上,脚步轻点地面。她跳完一曲,低头行礼,退到侧门离去。整个过程没人多看她一眼,龙吟风也没分神。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那桌。
江湖客乙进门后直接走向阴影处,坐下。对面坐着一个黑衣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人没寒暄,也没喝酒。
“第三批谣言已经送到十城驿站。”江湖客乙低声说,“按你说的,全都署名‘南疆百姓泣血书’。”
黑衣人点头,“大将军看了很满意。中原人自己吵起来,比我们出兵快多了。”
龙吟风呼吸一顿。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外敌插手,但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这不是简单的造谣,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把民间情绪当刀使。
“接下来怎么办?”江湖客乙问。
“继续传。重点放在三大王旧部身上,说他们私藏兵器、勾结水师。越乱越好。”黑衣人顿了顿,“只要百姓信了,朝廷压不住,就得调兵。到时候禁军一动,边防空虚,就是我们的机会。”
“可万一被查出来……”
“你怕什么?你只是个说书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谁证明是我让你说的?”
江湖客乙低头,“我不是怕,我是担心……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
“收不了场才好。”黑衣人冷笑,“死的人越多,怨气越重。怨气一起,民心就散。民心一散,朝廷就不稳。”
龙吟风的手慢慢移到腰间。
他带了飞刀。
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打断。
就在黑衣人伸手去掏一块铜牌时,龙吟风出手。
飞刀破空而出,削断对方束发的布带。长发瞬间披散,露出颈后一道新伤,像是近日才划开的。
黑衣人猛地站起,椅子倒地发出响声。
他抬头看向窗外,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谁!”
没人回答。
他抓起铜牌就要逃。可刚冲到窗边,又一把飞刀钉在窗框上,离他手指不到一寸。
他僵住。
下一瞬,他翻身跃出窗户,撞碎灯笼,借着火光掩护窜向后巷。
龙吟风跃下屋顶,落地无声。他没追。
诸葛雄从对面屋顶落下,手里拿着一块碎裂的铜牌。
“这是北狄密探用的信物。”他翻看碎片,“六品以上才能持有。看来我们盯上的不是小角色。”
“他是操盘手。”龙吟风接过碎片,捏在掌心,“不是来搜集情报的,是来制造混乱的。”
“现在怎么办?让他跑了。”
“跑得了这一次,跑不了下次。”龙吟风盯着远处街角,“他回去一定会报信,说行动暴露。北狄那边一旦紧张,就会加快动作。他们会找新的传话人,换新的渠道。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现在知道他们在哪下手。”
“你是想顺着他找到更多人?”
“不止。”龙吟风将铜牌碎片塞进怀里,“我要让他们自己把嘴张开,把所有话说出来。”
“怎么做?”
“让他们觉得,我们还不知道真相。”
诸葛雄明白了,“你要放风,说今晚只是例行巡查,没发现什么。”
“对。还要让江湖客乙以为,他安全。”
“然后等他们再聚首?”
“不。”龙吟风摇头,“我不等他们聚首。我要让他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你想逼他们自乱阵脚?”
“谣言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龙吟风看着手中的碎片,“现在,我要用这把武器反过来打他们。”
诸葛雄沉默片刻,“你打算怎么开始?”
“先找一个人。”龙吟风抬头,“那个写奏章的书吏,朝臣乙。他不是唯一誊抄的人,但他是最怕死的一个。只要他觉得危险解除,就会松口。”
“可他已经被你吓住了。”
“所以要让他更怕另一个人。”
“谁?”
“他以为在帮他保全家人的幕后之人。”龙吟风嘴角微动,“我要让他相信,真正威胁他家人安全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每天派人盯着他家门的人。”
诸葛雄看着他,“你要挑拨他们内部?”
“他们本就不信任彼此。”龙吟风转身走向街口,“我只是推一把。”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一张告示。纸上印着“南疆河堤溃决”六个字,已被踩出几道泥痕。
龙吟风弯腰捡起,折了几下,塞进墙缝里。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前方巷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灰袍,手里拎着一只木盒,正要走进一间屋子。
是修笔铺的老板。
龙吟风站在原地,没有动。
灰袍人推开铺门,灯光洒出一线。他低头进门,似乎察觉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
灰袍人没有慌张,也没有躲闪。他只是静静看了龙吟风一会儿,然后关上门。
门板合拢的声音很轻。
龙吟风抬脚,朝那扇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