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沙漏里的漩涡才慢慢平息，沙粒重新变得死寂，只是颜色比之前更深了些，像掺了些化不开的墨。
那缕金黄色的碎屑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赵泽民依旧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才那场诡异的变化与他无关。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羽毛笔的冰凉，可心里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交易已经完成。”江妄合上古籍，封面上的独眼符号缓缓闭上，“你可以回去了。”
雾气越来越浓，从桌底漫上来，吞噬了书房的灯光。
赵泽民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站起身，跟着婉娘走进雾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感觉——没有不舍，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对未来的期待，心里像被灌满了水泥，坚硬而冰冷。
他不知道，这场交易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
他以为自己典当的只是痛苦的情绪，却没想到，连那些温暖的、柔软的、让他之所以是“父亲”的感觉，也一并失去了。
赵泽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仿佛昨晚的经历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坐起身，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既没有对梦境的疑惑，也没有对现实的庆幸，只是觉得喉咙有点干，起身去厨房倒水。
刚走到客厅，就看见赵云龙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出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爸，我去学校了。”儿子赵云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却悄悄抬眼瞥了他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赵泽民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心里依旧一片麻木。他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嗯…。”
赵云龙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里的光带着一丝疑惑。以前不管他说什么，爸爸总会追问几句“作业带了吗”“课本装了吗？上课要认真听课”。
甚至会借机念叨“在学校要利用下课时间，把上过的知识再复习一遍”。可现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喝着水，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块石头。
“那……我走了。”儿子又说了一句，声音低了些。
“嗯…。”赵泽民的目光落在水杯里的涟漪上，没再抬头。
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又像重锤敲在空荡的客厅里。
赵云龙站在楼道里，背着书包迟迟没动，耳朵贴着门板听了很久，里面只有电视打开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他吸了吸鼻子，转身下楼时，沉重的书包，勒得肩膀生疼。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赵云龙真的变了………
不再逃学，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每天按时上学，按时回家，甚至会主动把作业本拿出来写。
第一次期中考成绩出来，他攥着成绩单在楼下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上楼。
赵泽民下班回家时，看见儿子把成绩单放在茶几上，年级排名第一百五十名。
红色的数字旁边，老师还用红笔轻轻写了一行小字：“比上次进步了一百多名。”
换作以前，他肯定会激动地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儿子，有进步”，甚至会张罗着做顿好吃的庆祝。
可现在，他只是瞥了一眼成绩单，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财经频道，面无表情地看着股市行情。
“爸，这次……”赵云龙站在旁边，手指绞着衣角，想说点什么。
“嗯…，什么事。”赵泽民的视线没离开屏幕，K线图在他眼里只是些跳动的线条。
赵云龙脸上的期待一点点冷却，像被泼了盆冷水。
他默默地收起成绩单，走进房间时，听见客厅里传来新闻主播平稳的声音，心里冰凉凉的。
赵泽民的生活也变得像台精密的机器。
上班、开会、签字、回家，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流程，脸上永远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下属们觉得他比以前更威严了，董事会也觉得他更稳重了………
上次讨论一个棘手的项目，所有人都在争执，只有他平静地说“按方案二执行”，语气里的冷静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没人知道，他只是没有“感觉”而已。
争执的烦躁，决策的压力，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成功的喜悦，失败的沮丧……这些情绪都随着那场交易，永远地消失了。
赵泽民的大脑依旧还在运转，能分析利弊，能制定计划，却像台没有灵魂的计算机，只会执行指令，没有了任何情感温度。
第二次期中考，赵云龙的排名冲到了第五十名。他把成绩单递到爸爸面前，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爸，你看。”
赵泽民接过成绩单，扫了一眼，又递了回去，语气平淡：“知道了。”
“我……我比上次又进步了。”赵云龙咬着嘴唇，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
“嗯…。”赵泽民的目光落在一份报表上，笔尖在“同意”两个字上落下，墨迹工整，却没有温度。
赵云龙的手指捏紧了成绩单，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问：“爸，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你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赵泽民翻过一页报表，“挺好的。”
“挺…好…的”三个字，像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赵云龙默默地走回房间，关上门的瞬间，肩膀突然垮了下来。
他把成绩单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开，抚平上面的褶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第五十名”那行字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心里想着“应该是还没有达到爸爸希望的成绩，我必须继续努力”。
又一次模拟考试，赵云龙考了年级第十名。这个曾经让赵泽民欣喜若狂的名次，此刻被他放在爸爸面前，像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爸，这次模拟考，我考了年级第十名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做最后的试探。
赵泽民正在看一份报表，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扫了眼成绩单，随手扔在桌上，继续低头看报表：“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