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舒玉就被一阵熟悉的、急切的尿意憋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小脸皱成一团,闭着眼睛试图忽略那不断加剧的胀感——昨晚喝了太多姜妈妈特意为她煮的防风寒汤,现在报应来了。
挣扎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终究是生理需求战胜了赖床的惰性。舒玉认命地睁开眼,屋子里还是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些微的灰白光亮。她打着哈欠,慢吞吞地爬下炕,趿拉着软底绣花鞋,像只小企鹅般摇摇晃晃地摸向屏风后的恭桶。
解决完人生大事,她顿时觉得浑身舒畅。重新爬上炕时,却发现自己已然睡意全无。脑子里像是上了发条,昨晚饭桌上那些激动人心的画面一幕幕回放,府城的宅子、六百亩地、小山头……还有王霜在城门外红着眼圈的模样。
对了!婷子!
舒玉猛地想起,自己昨晚光顾着兴奋和疲惫,竟然忘了去妹妹屋里看看她!这几天她不在,也不知道婷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想到这儿,她立刻来了精神,掀开被子下炕。有些心虚地往舒婷和爹娘住的小跨院方向走去。大门关的紧紧的,想来是还没起。
算了,再躺会儿吧。
重新缩回被窝,舒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后,她索性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进空间!
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白光,身体的感觉瞬间抽离。再睁眼时,已然置身于灵气充盈、绿意盎然的空间之中。泉水叮咚,远处的麦田泛着金黄的波浪,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甘甜的气息。
“还是这里舒服……”舒玉伸了个懒腰,刚想走去泉眼边喝口水,忽然——
“咻——!”
一个圆滚滚、沾着新鲜泥土的东西,带着破空之声,直直地朝她面门砸来!
“哎呀!”舒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偏头躲过。那东西“啪”地一声砸在她脚边的草地上,滚了两圈——是个拳头大小的土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咻!咻!咻!”
紧接着,萝卜、白菜、甚至还有几个刚摘下来还带着绿叶的西红柿,如同天女散花般,从田埂方向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谁?!谁偷袭我?!”舒玉一边手忙脚乱地左躲右闪,一边气急败坏地喊。
“哼!没良心!你还知道进来啊!还敢问是谁?!”
充满怒气的声音从麦田那边传来。舒婷站在田埂上,小脸气得通红,双手叉腰,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控诉。她脚边还放着一个装满了各色蔬菜的小竹篮,显然刚才的“暗器”就是从这里取的。
“婷……婷子?”舒玉有些傻眼,“你这是干嘛呀?”
“干嘛?!你说我干嘛?!”
舒婷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冲过来,抓起篮子里最后一个西红柿,作势又要扔,
“你昨天回来,都不来看我!也不进空间和我说话!我一个人在空间等了你一晚上,都快急死了!你还问我干嘛?!”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去了府城连空间也不进来!回来了也不找我!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
说着,那西红柿就真的脱手飞了出来。
舒玉这次没完全躲开,胳膊被蹭了一下,虽然不疼,但也够狼狈的。她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嘴里连声讨饶:
“我错了我错了!好婷子,亲妹妹!姐姐这不是太累了嘛!昨天回来都快散架了,倒头就睡,真不是故意不理你!”
“哼!借口!”
“对不起,婷子,是姐姐不好。”舒玉连忙上前,伸手想去拉妹妹。
舒婷却灵活地躲开,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哼!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良心的坏蛋不可!”
说着,她转身又从旁边的菜地里拔起两根水灵灵的大萝卜,作势要扔。
舒玉见软的不行,眼珠一转,也来了劲儿:“好啊!小丫头片子,长本事了是吧?敢拿菜砸姐姐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也不甘示弱,弯腰从地上捡起刚才那个滚落的土豆,瞄准舒婷的方向就扔了过去。
“哎呦!”舒婷没想到姐姐真的反击,躲闪不及,被土豆轻轻擦过胳膊。
“你居然还敢还手!”舒婷更气了,萝卜、白菜、土豆……有什么扔什么。
舒玉也豁出去了,空间里成熟的蔬菜瓜果成了她们最好的“武器”。一时间,空间上空“咻咻”声不断,土豆与萝卜齐飞,白菜共西红柿一色。两个人像是回到了童年最肆无忌惮的时光,一边尖叫笑骂,一边互相投掷,在柔软的草地上追逐躲闪,玩得不亦乐乎。
“看我的‘天女散花’!”
“哼!接招!‘流星赶月’!”
“哎呦!你耍赖!怎么还扔黄瓜!”
“你自己先扔茄子的!”
这场别开生面的“蔬菜大战”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直到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身上、头发上都沾了不少泥土和菜叶子,才双双瘫倒在草地上。
“呼……呼……累……累死我了……”舒玉四仰八叉地躺着,胸口剧烈起伏。
“哼……活……活该……”舒婷也躺在她旁边,同样上气不接下气,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姐妹俩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小别扭,在这场酣畅淋漓的嬉闹中早已烟消云散。
空间小屋旁边,有一个用光滑白石砌成的小浴池,里面引的是温热的灵泉水,常年保持适宜的温度。两人脱掉脏兮兮的外衣(反正空间里也没别人),扑通扑通跳了进去。
温暖的泉水包裹全身,瞬间驱散了疲惫和打闹后的燥热。舒玉舒服地喟叹一声,靠在池边,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
“府城怎么样?好玩吗?”舒婷凑过来,好奇地问。
舒玉一边动作轻柔地擦拭,一边将府城之行的见闻娓娓道来。说到买宅子置地时,舒婷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嗯,我听爹娘昨晚在屋里念叨了半宿,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置办产业是对的,手里有地有房,心里不慌。”
“你倒是淡定。”舒玉笑道。
听到舒玉说在府城毫无头绪,没找到任何与“前世任务”相关的线索时,舒婷的小眉头也蹙了起来。
“这也正常,”她想了想,说道,“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线索,上次我们也不会失败得那么惨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姐姐,我这里……可能有点头绪。”
“什么?”舒玉精神一振,猛地坐直了身子,温泉水哗啦一声响。
“哦?什么头绪?”舒玉眼睛一亮。
舒婷却蹙起了小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也说不清。就是最近在空间里待着,有时候会闪过一些很模糊的画面碎片……好像跟水有关,又好像跟山有关……但都太零碎了,连不成线。等我再理理,理顺了再告诉你。”
虽然只是模糊的线索,但总比毫无头绪强。舒玉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还有,”舒婷补充道,“功德值。小爱说功德值是关键。而赚取功德值最快的方式是什么?是救人,是阻止灾祸。如果北边真要出事,那……”
她没有说完,但舒玉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的心情都沉重了几分。若真如舒婷推测的那般,那她们面临的,恐怕不是简单的经商致富,而是涉及家国天下、生死存亡的沉重使命。
浴池里安静了片刻,只有温泉水轻轻荡漾的声音。
舒玉甩甩头,暂时把这些烦心事抛开。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瞎猜也没用,还是先顾好眼前。她重新靠回池边,享受着灵泉水温柔的抚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泡得浑身酥软,舒玉正舒服地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却听舒婷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姐姐,我想搬出来自己住。”
“嗯?”舒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搬去哪儿?你现在不是跟爹娘住一个屋吗?”
“就是不想跟爹娘住一个屋了。”舒婷小脸有些发红,声音压低了些,“我想单独要一间屋子,哪怕跟你住也行。”
舒玉坐直身体,看着妹妹:“为什么?你才多大?爹娘不会同意的。而且你夜里起夜什么的,也不方便啊。”
舒婷的脸更红了,她凑到舒玉耳边,用气声飞快地说了一句:“爹娘还年轻呢!二十来岁血气方刚……我、我再不搬出来,就要长针眼了!”
舒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噗嗤”一声,接着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滑进池子里。
“哈哈哈哈!咳咳咳……你……你是说……”舒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没想到妹妹纠结的竟然是这个!
舒婷被她笑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恼,掬起一捧水就泼了过去:“不许笑!我说真的!你快给我想办法!”
“好好好,不笑不笑……”
舒玉一边躲闪一边憋笑,眼泪都出来了,“我想办法,我想办法……不过这事儿急不来,得找个合适的由头。你身体也还小,单独住确实让人不放心……让我琢磨琢磨。”
舒玉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着妹妹那窘迫又认真的小模样,心里也理解了几分。婷子内里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有些事确实尴尬。
姐妹俩又嘀咕了一阵,估摸着外面天该亮了,便各自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裳(空间里备着的),退出了空间。
意识回归身体,舒玉睁开眼,窗外果然已经大亮。她赶紧起身穿衣,麻利地洗漱完毕,正好赶上晨练的时辰。
舒玉精神饱满地起身,洗漱完毕,跟着家人一起晨练。虽然大腿内侧因为昨天骑马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一套拳打下来,浑身舒畅。
晨练结束,舒玉吃过早饭就像上了发条的小陀螺,立刻开始了今日的“巡视”工作。
她先钻进了后院那个已经正式投入使用的大暖棚。
一进去,温暖湿润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外面的秋凉形成鲜明对比。只见棚内一片生机勃勃!杨老爹正背着手,站在那片已经栽下秧苗的田垄前,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只见前几天栽下的西红柿苗和地香泡儿苗,不仅全部成活,而且明显拔高了一截,叶片舒展,绿意盎然。旁边撒下的青菜种子,也冒出了密密麻麻、嫩黄可爱的小芽,给黑色的土地铺上了一层柔毯。
“阿爷!长得真好!”舒玉惊喜地叫道。
杨老爹回头看见她,脸上笑开了花:“可不是!这暖棚真是好东西!照这个长势,再过个把月,说不定就能吃上新鲜的青菜了!”
“阿爷辛苦啦!”舒玉嘴甜地夸道。
接着,她又去了外面的西红柿地。周贵正带着几个雇工,小心地将那些已经完全枯萎的西红柿秧子拔掉,清理田地。看到舒玉,周贵笑着招呼:“小姐来啦?瞧瞧,这些秧子一清,地就空出来了。”
舒玉点点头,蹲下身摸了摸已经变得松软平整的土地,心里盘算着明年这块地种点什么好。
从西红柿地出来,她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村东头的纸坊。重建工作进展神速,烧毁的部分已经清理干净,新的青砖库房和独立的柴房墙基已经垒好,瓦片也铺上了。刘家兄弟几人虽然眼带血丝,但干劲十足,看到舒玉来了,都笑着打招呼。
“玉丫头放心!咱们纸坊马上就能重新开张!到时候出的纸,保准比以前的更好!”刘平拍着胸脯保证。
舒玉点头,叮嘱了几句防火和安全的事,便离开了。
最后,她去了面饼作坊。元娘已经在那里了,正和刘全一起清点新运来的面粉。作坊里秩序井然,和面、压片、蒸制、晾晒、打包……各道工序有条不紊,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面香。
“娘!”舒玉跑过去。
元娘看到她,温柔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都看过了?放心了吧?”
“嗯!都挺好的!”舒玉用力点头,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一大圈转下来,等她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终于走回杨家大门口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她只觉得脚底板火辣辣的,又酸又痛,恨不得立刻飞回屋里瘫着。
就在她扶着门框,准备喘口气时,忽然听到旁边的巷子口,传来一声压得极低、带着点鬼祟的呼唤:
“玉……玉儿妹妹?”
舒玉循声望去,只见巷子口的阴影里探出半个脑袋,正是顺子!他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角,不住地朝她招手。
舒玉实在走不动了,也懒得过去,便朝他招招手,有气无力地说:“顺子哥,有事吗?过来这边说。”
顺子又警惕地朝身后看了看,这才小跑着过来。到了近前,他先是对舒玉身边如同影子般沉默伫立的飞燕飞快地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些微的紧张和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几个月不见,顺子变化不小。身上那套粗布衣裳虽然还是旧的,但洗得干干净净,补丁也打得整整齐齐。脸上长了不少肉,不再是之前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个子似乎也蹿高了一些,看着精神了不少。
“顺子哥,你怎么在这儿?找我?”舒玉靠着门框,有气无力地问。
顺子搓着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偷偷看了一眼飞燕,又低下头,声音蚊子哼哼似的:“没、没啥大事……就是……就是想问问你……”
“进院里说吧。”舒玉看出他的不自在,索性招呼他进门。
进了舒玉的小院,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坐下。顾九很快端来了温热的蜂蜜水和几碟精巧的点心。
顺子看着那白瓷碟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甜香的各色点心,眼睛都直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舒玉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蜂蜜水,感觉干渴的喉咙舒服了些,这才问道:“顺子哥,你找我有事?”
顺子挠了挠后脑勺,黑瘦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期期艾艾地开口:“也……也没啥大事。就是……就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像上次摘地香泡儿那样,我能干的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山上的地香泡儿没了之后,村里我们又……又没事干了,他们整天凑在一起玩泥巴、掏鸟窝……我,我觉得那样没意思。就想着……问问你这边,还需不需要人干点零活?不给钱也行!就是……在家里闲着,实在没意思。”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舒玉,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料。
舒玉听了,心里明白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家里目前的产业:暖棚有周云他们看着,纸坊重建是刘家兄弟和工匠的活,面饼作坊人手也固定了,窑场更不用提了……暂时还真没有适合顺子这样半大孩子做的零活。
她看着顺子眼中那殷切的期盼慢慢黯淡下去,变成掩饰不住的失望,心里有些不忍。这孩子是真的想做事,想靠自己的力气挣口饭吃,或者哪怕只是有点事做,不虚度光阴。
“顺子哥,眼下家里确实没什么零活了。”舒玉如实相告。
顺子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没……没事,我就是瞎问问。玉儿妹妹你别为难……”
“不过!”舒玉话锋一转,语气认真,“我答应你,要是以后有适合你干的活,我一定第一个找你!你可要随时准备好!”
顺子闻言,眼睛又亮了一下,用力点头:“嗯!我随时都能来!”
在院子里又干坐了一会儿,顺子似乎被飞燕那沉默却极具存在感的注视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小包,还有几颗红艳艳的山楂,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
“这……这是还有后山摘的几颗野山楂和零嘴,不值什么钱……给,给你尝尝。”顺子说完,脸更红了,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站起身就要走。
“谢谢你,顺子哥,你等等!”舒玉连忙叫住他,想让顾九给他包些点心带回去。
顺子却连连摆手,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转眼就消失在巷口。
舒玉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她拿起那颗红艳艳的山楂,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酸得她小脸皱成一团,但那股天然的果酸味过后,又带着一丝回甘。
放下山楂,她又好奇地打开那个手帕包。里面是一些深褐色、外壳有些粗糙的干果,个头不大,但颗粒饱满。
“这是……”舒玉拈起一颗,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气味。有点像是……榛子?但又不太确定。她前世虽然吃过榛子,但都是加工好的,没见过带着皮壳的原始模样。
“小爱同学,扫描一下,这是不是榛子?”她在心里默念。
【滴滴——扫描完成。目标物品:榛子(野生)。成熟度:高。品质:优良。】小爱同学清脆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果然是榛子!还是野生的!
舒玉心里一动,看着手帕里这大概二三十颗榛子,一个想法悄然萌芽。
后山……有野生的榛子树?
如果数量不少的话……这会不会是又一个像地香泡儿那样的“山货”机会?
她捏着一颗榛子,望着顺子消失的巷口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看来,得找个时间,让顺子带路,去后山好好“考察”一番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