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的酒气混着雪国冰碴子的寒气,在北疆三城的城楼上漫着。
士兵们举着酒碗喊得嗓子哑,有的拍着陆云许的战甲笑,甲片上未化的雪沫子被震得簌簌掉——
那是寒风口战场上沾的,此刻倒成了最亮的军功章。
燕翎就是这时走过来的,银甲上还挂着星点雪沫,走路时甲片碰撞的脆响,比平时轻了些。
她手里攥着个小玉瓶,瓶身冻得发凉,递到陆云许面前时,指尖刻意往回缩了缩,没碰着他的手。
“还算有几分样子。”
她的声音别别扭扭的,没了往日的尖刺,却也说不出软话。
“没给北凉军丢人。这火髓丹,治你激战震伤的经脉,比军医的草药管用。”
小玉瓶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陆云许接得稳,指尖触到瓶身刻的细碎纹路——
是北凉军独有的药瓶记号。
他颔首道谢,声音沉得像城楼下的夯土:
“多谢燕将军。这胜局不是我一个人的,是燕将军的骑兵绕后够快,秦将军的步兵压得够狠,弟兄们舍命拼出来的。”
燕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挑了挑,快得像被风吹过的烛火。
她没接话,只是瞥了眼他枪柄上的“尘”字——
那字被血渍浸过,又被火焰烤过,反倒刻得更深了。
“自己留着吧,别浪费了上品丹药。”
她丢下这句,转身就融进了欢庆的人堆里,银甲的反光在人群中闪了几下,没再回头。
宁无尘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半盏酒,看着这一幕,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雪水。
他想起半年前燕翎那句“护国军的人靠不住”,再看此刻她主动递药的模样,不由得摩挲起腰间的佩剑——
陆云许这孩子,从来不用嘴辩解,只用枪尖说话,用后背挡刀,这样的人,自然能焐热最硬的偏见。
北凉军的核心,从来不是出身,是能把命交出去的信任。
北疆的风雪不知何时歇了,阳光穿破云层,洒在城楼上的玄色军旗上,旗角绣的“将不畏死”四个字,亮得晃眼。
陆云许握着小玉瓶,走到城楼边缘,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
那是雪国溃败的方向。
丹田内的八色金丹轻轻转着,火髓丹的暖意顺着经脉漫开,刚才激战留下的滞涩感,渐渐散了。
他想起西线那些被护国军克扣军粮、冻饿而死的弟兄,想起护国军中的种种黑暗,握着枪柄的手,慢慢攥紧。
枪杆上的“尘”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在呼应他心底的劲。
北疆的城守住了,可凉夏等国的狼子野心还在,护国军的蛀虫还没清算。
那些血账,那些冤屈,都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他望着飘扬的玄色军旗,风卷着旗面拍在他胳膊上,像宁无尘拍过他肩的力道,像弟兄们递过酒碗的温度。
“西线的公道,北境的安稳,我都接着。”
陆云许对着军旗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城楼上,却字字砸在心里。
他拧开小玉瓶,倒出一粒火髓丹吞下,丹药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了经脉,也燃旺了斗志。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城楼下的土地上,与军旗的影子叠在一起。
北疆已固,接下来,该轮到凉夏国和护国军,尝尝北凉军的枪尖,有多烫,有多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