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我的心脏,几乎要让它停止跳动。我捂着李威眼睛的手已经麻木,全靠意志力支撑着。
香,在缓慢而坚定地燃烧。已经过半了。
突然,李威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虽然他被我捂着眼,但他的脸朝向香的方向)。
不,他不是在看,他是在“感受”。
那炷香燃烧产生的暗红色烟柱,分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烟丝,像一条有生命的红色细线,蜿蜒着,朝着李威飘了过来。它不是飘向他的口鼻,而是径直飘向他刚才疯狂挠抓的后颈!
那缕红线般的烟丝,触到了他后颈的皮肤。
刹那间,李威后颈皮肤下游走的那几条“小虫子”骤然停止了蠕动,然后,像被注入了生命和活力,猛地凸起,变得清晰无比——那是几条深紫色的、扭曲的血管,或者说是……某种符文的痕迹?它们发出微弱的、暗红色的光,和那香头的颜色一模一样!
李威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他整个人筛糠般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后颈那些发光的紫色纹路,正通过那缕红线般的烟丝,贪婪地吸收着香燃烧产生的某种“东西”。
我明白了。这香,根本不是什么许愿香。它是一座桥,一个诱饵。它在吸引着某些看不见的、极其可怕的东西,而许愿者,就是它们选中的……祭品?或者通道?
李威上当了,或者说他许下的发财愿,代价是什么?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更用力地捂住他的眼睛,自己也紧紧闭上眼,不敢再看周围那地狱般的景象。
耳朵里充斥着湿漉漉的爬行声,还有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窃窃私语,那声音里充满了饥渴和恶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李威的颤抖渐渐平息了,捂着他眼睛的手,也能感觉到他眼皮下的眼球不再剧烈转动。
周围那种无形的、粘稠的压迫感,开始慢慢消退。
湿漉漉的爬行声渐渐远去,低语声也消失了。墙角那片蠕动的黑暗,像潮水般退去。窗外令人窒息的感觉也不见了。
我颤抖着,一点点松开捂着李威眼睛的手,然后,极其缓慢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首先看到的,是那炷香。它已经烧到了尽头,最后一点暗红色的香灰,颤巍巍地落在香插里,暗红色的光点彻底熄灭。
那诡异笔直的暗红色烟柱,消失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气味。
客厅里,壁灯依旧散发着昏暗的光。一切都和我们点香前一样。沙发,茶几,电视,绿萝……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切,都只是我极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
李威瘫在沙发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而他后颈上,那些凸起的、发着暗红色光的紫色纹路,也消失了,皮肤恢复了正常,只有几道被他自己的指甲挠出的血痕,证明刚才发生的事不是梦。
我虚脱般地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久久无法平静。
第二天,李威很晚才醒。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但对昨晚点香后的事情,记忆模糊。
“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他揉着太阳穴,眼神有些呆滞,“记不清了,就是觉得累。”
他没有再提发财的事,似乎连许愿这回事都忘了。他的生意,当然没有任何起色,依旧半死不活。
但是,变化还是发生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李威的一个很久不联系、据说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的远房表哥,突然找上门。
他带来一个消息,李威乡下一个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叔公去世了,无儿无女,留下一栋位置偏僻的老宅,按规矩,归了李威这个唯一的亲戚。
那老宅又破又旧,根本不值钱。但就在办理过户手续后没多久,那片区域突然传出要规划拆迁的消息。虽然补偿款不算天文数字,但对我们这种拮据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李威欣喜若狂,整天念叨着是祖宗保佑,是他时来运转。只有我知道,这不是祖宗保佑。这是那炷香的“回报”。
他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不敢直视的东西,换来了这笔钱。
拆迁手续办得很快。钱到账那天,李威特意出去买了很多好酒好菜,喝得烂醉。他抱着我,满嘴酒气地说着下流话,计划着怎么花这笔钱,眼神里又重新燃起了我曾经熟悉的光,但那光底下,藏着一丝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冰冷的陌生。
夜里,他睡得很沉。我却毫无睡意。
我起身,走到客厅那个角落。绿萝已经搬了回来,在月光下舒展着叶子。地板干干净净,那个被暗红色香灰烫出的焦黑小点,我第二天就用力擦掉了,几乎看不出痕迹。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李威还是李威,可他偶尔会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阴沉表情,尤其是在他不说话、独自发呆的时候。
他的体温,似乎比以前低了一些,夏天碰触他,也会感到一丝凉意。而且,他变得特别害怕听到那种细微的、类似虫子爬动的声音,一听到就会变得焦躁不安。
我得到了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好日子”——有钱,丈夫看似“回心转意”。
但每个夜晚,当我独自醒来,听着身边丈夫均匀的呼吸声,看着黑暗中熟悉的家具轮廓,我都会想起那个点燃紫香的午夜。那些湿漉漉的爬行声,墙角舞动的黑影,窗外无声的注视,还有那缕钻进李威后颈的、有生命的暗红色烟丝。
我不知道李威许愿付出的真正代价是什么。我不知道那炷香到底引来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否还以某种形式,留在李威身体里,或者,就潜伏在我们这个家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下一次……“燃香”的机会?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用恐惧换来的生活,就像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随时都可能崩塌。
而这座城市里,关于某种深夜点香能实现愿望,但代价难以想象的怪谈,或许,又多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毛骨悚然的版本。
这个版本,没有具体的形状,没有声音,没有痕迹,却像那缕暗红色的烟,无声无息,渗入骨髓,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