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炷香,是我丈夫从外面带回来的。他说,点上它,我们就能要什么有什么。
李威把那个细长的木盒子递给我时,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贪婪和神秘的笑容。盒子是暗红色的,木头光滑,没有任何花纹或者字样,入手冰凉,即使在夏天的晚上,也像一块冰。
“收好,小雅,这可是个宝贝。”他凑过来,满嘴酒气喷在我脸上,手不规矩地抠向我屁眼位置,“找个好时辰,把它点了。那老瞎子说了,灵验得很。”
我推开他,心里一阵厌恶。我们结婚五年,他眼里的光从当初的炽热变成了现在这样,浑浊,算计,只盯着钱和那些下三路的事。他最近生意不顺,整天琢磨歪门邪道。
“什么东西?神神叨叨的。”我打开盒子。里面铺着黄色的绸缎,上面躺着一炷香。那香的颜色很怪,不是常见的褐色或黄色,而是一种暗沉沉的深紫色,比小指还细,长度却和普通的香差不多。凑近了闻,没有任何气味,不像庙里的香,总有股香料味。
“求财的!灵得很!”李威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双脚翘到茶几上,脏兮兮的鞋底蹭着我才擦干净的玻璃,“那瞎子说,这香叫‘通运香’,半夜十二点整,在屋里最干净的地方点上,诚心许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是……”他顿了顿,斜眼看我,笑容变得下流,“点上之后,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慌,不能打断。等香烧完了,愿望就能成真。瞎子特意嘱咐,香燃着的时候,千万、千万别出声。”
“哪儿来的瞎子?你又瞎花钱买这些没用的。”我把盒子盖上,扔在一边。我们的生活早已千疮百孔,争吵,冷战,为钱发愁。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只觉得晦气。
“啧,妇人之见!”李威不耐烦地摆摆手,“老子这次肯定能翻身!你懂个屁!今晚就点!听见没?”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
我心里憋着火,但没再吭声。吵了太多次,累了。看着他油光满面、志在必得的脸,我突然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点就点吧,能有什么大不了?最多就是浪费点时间。
半夜十一点五十,李威把我从床上拽起来。他显得异常兴奋,眼睛发光,嘴里反复念叨着发财后的计划,要换车,要买大房子,要去澳门赌一把大的。
“到时候,老子给你买一堆金镯子,让你也风光风光!”他捏着我的下巴,力气很大,弄得我很疼。我没理他,挣开了。
我们客厅最干净的地方是靠近阳台的一个角落,我平时在那里放了一盆绿萝。李威把绿萝搬开,清理出一小块地方,小心翼翼地把那炷深紫色的香插在一个从抽屉角落翻出来的旧铜质小香插上。
屋子里没开大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嗒。嗒。嗒。
十一点五十九分。李威拿出打火机,手因为激动有些抖。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我,压低声音:“记住啊,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用鞋底把你打成馒头逼!”
我点点头,心里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这香,太不寻常了。
午夜十二点整。
“咔哒”一声,打火机冒出幽蓝的火苗。李威点燃了那炷紫香。
火苗舔舐着香头,却没有立刻引燃。过了几秒,香头才猛地亮起一个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点。紧接着,一缕极细的烟飘了起来。
那烟的颜色,让我头皮瞬间发麻。
不是常见的青白色,而是……一种如同凝固的血液般的暗红色。它不像烟那样轻盈散开,而是像有生命一样,笔直地、缓慢地向上盘旋,在离香头不到一尺的地方凝聚不散,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扭动的暗红色烟柱。
没有味道。一点味道都没有。
李威显然也吓了一跳,但他立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许他的发财愿。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缕暗红色的烟。它扭动的姿态很怪,不像烟,更像是一条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在徒劳地挣扎。烟柱顶端,那团凝聚的暗红色越来越浓,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挂钟的滴答声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被另一种声音盖过了。
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
像是……有很多只脚,沾满了粘液,在地上慢慢爬行。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从客厅的各个角落,贴着地脚线传来。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看向李威。他依旧闭着眼,眉头紧锁,额角冒汗,但似乎没听到这声音。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愿望”上。
爬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擦着我的拖鞋边缘爬过去。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叫出声,不是因为李威的警告,而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无边恐惧。我低头看去,地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但那湿漉漉的爬行声,就在耳边。
这时,那炷紫香燃烧的速度,突然变快了。暗红色的香头明亮了一下,落下一点同样暗红色的香灰。那香灰没有散开,而是像一小块烧红的炭,掉在香插下面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呲”的一声,留下一个焦黑的小点。
盘旋的暗红色烟柱,扭动得更加剧烈。烟柱的顶端,那团浓得化不开的暗红色里,开始浮现出一些……东西。
先是几个扭曲的黑点,像是一双双极度恶毒的眼睛。接着,是一些细长的、尖锐的阴影,来回晃动,像是无数的手指或者爪子。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却在烟雾中不断地聚合、分离,传递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怨恨和贪婪。
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了手心。我不敢再看那烟,转而看向窗外。窗外是对面楼的墙壁,黑漆漆的。
但就在我看过去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每一扇漆黑的窗户后面,都站着一个人形的黑影,轮廓模糊,正齐刷刷地“看”着我们的客厅,看着这炷燃烧的香。
是错觉吗?一定是太紧张了产生的错觉!
我强迫自己转回头,目光扫过客厅的家具。沙发,电视柜,冰箱……然后,我的目光凝固在冰箱旁边的阴影里。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墙角,阴影的浓度似乎不对劲。比别处更黑,黑得像墨汁,而且那团黑色在蠕动,在扩大。
隐约中,好像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的手臂从那片浓郁的黑暗里伸出来,朝着香的方向,疯狂地抓挠着,无声地呐喊。
我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我看向李威,他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诡异变化毫无察觉。
不,他察觉了。他忽然皱了皱眉,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让他不舒服。他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颈。一下,两下,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嘶……”他吸了口气,眼睛还闭着,手却不停地挠。指甲划过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惊恐地看到,在他后颈被挠过的地方,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是青筋,是更细小的、一条一条的阴影,像细小的虫子,在他皮下快速游走。
他想睁开眼睛!
不行!不能让他睁眼!那个瞎子的警告在我脑海里炸响!不能打断!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扑过去,不是阻止他挠,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捂住了他的眼睛。我的手冰冷,他的眼皮滚烫。
李威被我的动作惊住了,身体一僵,刚要挣扎,我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颤抖着说:“别动……别睁眼……求你了……”
他大概是被我语气里极致的恐惧镇住了,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也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竟然真的停止了挣扎和挠痒,身体僵硬地坐着,只是呼吸更加粗重,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那湿漉漉的爬行声更响了,几乎就在我们脚边。墙角那片蠕动的黑暗蔓延开来,像泼翻的墨,侵蚀着地板。
冰箱旁边的黑影里,那些舞动的细小手臂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窗外,那些站立的人形黑影仿佛又靠近了些。
所有的诡异,都围绕着那炷静静燃烧的紫香。那暗红色的烟柱,此刻扭曲成了一个近乎人形的轮廓,没有五官,只有无尽的怨毒从中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