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四,太阳西沉,天际残留一抹血红。山村浸没在黄昏的暖光中,远山如黛,稻田金黄。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摇着蒲扇,目光不时瞥向村外小路上那个单薄的身影。
“永强家那小子又去上坟了?”
“可不是嘛,今天才十四,他就急着去烧香。”
“年轻人不懂规矩,早晚要吃大亏。”
......
林晓峰拎着竹篮,沿着蜿蜒田埂往祖坟山走去。他刚从城里回来不久,对家乡的习俗已然生疏。篮子里装着纸钱、香烛和一壶米酒。明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日子,但他约了朋友进城,只好提前上坟。
“早一天晚一天,能有多大区别?”他嘀咕着,踢开脚边的石子。
山路渐陡,两旁松柏成荫,凉意袭来。林晓峰不由加快脚步。祖坟在山腰处,青石垒砌,碑文模糊。他清理杂草,摆好供品,点燃香烛。
三炷香插在坟前,青烟袅袅升起。奇怪的是,那烟不散不飘,竟直直向下,钻入坟土。林晓峰心头一颤,想起奶奶的话:“香火向上,祖先来享;香火向下,鬼魅争食。”
他摇摇头,暗笑自己迷信。天色渐暗,他匆匆烧完纸钱,倒上米酒,转身下山。
刚走几步,背后传来细微声响,像是有人咀嚼骨头。林晓峰猛回头,坟前空荡,只有香火红光闪烁。他咽了口唾沫,快步离去。
下到山脚,天色已墨蓝。一阵阴风掠过,林晓峰打了个寒颤。风中夹杂着腐烂气息,远处稻田里,似乎有个佝偻身影缓缓移动。
那身影异常消瘦,四肢扭曲,走起路来骨头嘎吱作响。林晓峰屏息凝神,借着月光细看,顿时毛骨悚然。
那东西青面獠牙,满口尖牙沾着血丝。它手里抓着什么,正不断往嘴里塞。咔嚓咔嚓,咀嚼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田野格外清晰。
林晓峰躲到树后,浑身发抖。那怪物突然转头,双眼血红,直勾勾盯向他藏身之处。它咧嘴一笑,扔下手中之物——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黄鼠狼残骸。
怪物四肢着地,如野兽般奔来。林晓峰魂飞魄散,拔腿就跑。风声在耳边呼啸,他不敢回头,只觉得一股腐臭气息越来越近。
前方出现一点灯光,是村口王老汉家。林晓峰拼命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跌进门内,王老汉见状连忙上门。
“怎么了这是?”
“外……外面有东西!”林晓峰脸色惨白,语无伦次。
王老汉从门缝窥视,脸色骤变:“你身上有股供品的香味...今天是不是上坟了?”
林晓峰点头。
王老汉倒吸凉气:“造孽啊!地府鬼门未开,你先烧香,那山野孤魂闻着香味,又没到享用之时,自然跟着你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抓挠声,越来越响。门板剧烈震动,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拍打。
“不止一个...”王老汉面色凝重,从柜子里抓出一把糯米撒向门口。抓挠声暂歇,但很快又响起,更加疯狂。
林晓峰颤抖着从窗缝外望,差点瘫软在地。院子里挤满了扭曲的身影,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肠穿肚烂,全都眼冒绿光,死死盯着房门。
“它们为什么盯着我?”
“你提前上香,身上沾了香火气,对它们来说,你就是行走的供品。”王老汉翻箱倒柜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等到子时,它们就会破门而入。”
林晓峰想起奶奶说过,孤魂野鬼最是凶残,它们常年挨饿,一旦盯上活物,不撕碎吞食绝不罢休。
“有什么办法?”
“撑到天亮,或者找更凶的东西吓退它们。”
更凶的东西?林晓峰突然想起后山有个乱葬岗,埋着个清末土匪,据说极其凶恶,喜欢抓女人,割下奶子和逼烤着下酒,连鬼都怕他三分。
“我去乱葬岗!”
王老汉瞪大眼:“你疯了?”
“总比等死强!”
林晓峰抓起一把糯米,揣上王老汉给的符纸,从后窗翻出。几只饿鬼立刻扑来,他撒出糯米,惨叫声顿起,鬼影冒起青烟。
他拼命奔跑,身后鬼哭狼嚎。月光下的田野本该宁静美好,此刻却成了生死赛道。稻浪翻滚,仿佛有无数东西在其中穿梭。
乱葬岗阴风阵阵,荒坟歪斜。林晓峰找到那座据说是土匪坟的土包。
他扑到坟前,连连磕头。
“大王救命啊!日后我一定多多上供!”
四周寂静,只有远处追兵的声音。林晓峰心凉半截,难道传说有假?
突然,坟土松动,一只青黑大手破土而出。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爬出。这鬼高近两米,满脸横肉,刀疤纵横,浑身散发着比饿鬼更恐怖的气息。
土匪头子的鬼魂睁开眼,瞳孔血红:“谁敢扰我清净?”
饿鬼们追到乱葬岗边缘,见状不敢上前,焦躁地嘶吼。土匪头子冷笑一声,露出尖牙:“小小孤魂,也敢闯我的地盘?”
他大手一挥,几个饿鬼瞬间被撕碎,血肉横飞。其余饿鬼惊恐后退,但土匪头子不依不饶,冲入鬼群大快朵颐。碎肉飞溅,骨头碎裂声不绝于耳。
林晓峰缩在坟后,浑身冰凉。这土匪头子比饿鬼凶残十倍,吃完它们会不会转头吃自己?
正当他恐惧时,土匪头子抹了抹血淋淋的嘴,瞪向他:“小子,你唤我出来,所为何事?”
林晓峰战战兢兢说明缘由。土匪头子听完哈哈大笑:“有趣!老子生前杀人如麻,吃过几十个娘们,死后倒成了保一方平安的土地爷?”
笑声戛然而止,他凑近林晓峰,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我救了你,你拿什么报答?”
“年年香火,岁岁上供。”
“不够!”土匪头子的鬼眼闪烁着贪婪的光,“我要个媳妇。”
林晓峰愣住:“什么?”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我要个压寨夫人,省得寂寞。”
林晓峰头皮发麻,这恶鬼竟要配阴婚!没等他回答,土匪头子挥手道:“不答应就算了,你自己对付剩下的饿鬼。”
远处,剩下的那些饿鬼仍不肯离去,眼中凶光更盛。林晓峰咬牙点头:“我答应!”
土匪头子满意一笑,朝饿鬼们一声怒吼,声震四野。饿鬼们终于溃散,消失在夜色中。
......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村里家家户户早早烧香上供,没人敢夜间外出。只有林晓峰,抱着一个王老汉帮忙买来的纸人,悄悄来到乱葬岗。他根本没办法找到女尸,准备用纸人忽悠看看,要死就死吧。
他在土匪头子坟前烧了纸新娘。火光中,他似乎看到土匪头子搂着“新娘”,咧嘴一笑。
用纸人竟然蒙混过关了!
回到村里,林晓峰大病三天。
病好后,林晓峰不再出门打工,变得沉默寡言,成了村里最恪守传统的人。
他再也不敢对祖先规矩有丝毫怠慢,每逢祭祀,必严格遵循烧香禁忌,甚至比老人们还要谨慎。
那个七月十四的夜晚,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他与恶鬼的契约,更是沉甸甸地压在心口,生怕哪日土匪头子的欲望膨胀,再提出更可怕的要求。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将天边云彩染成血色。林晓峰正在自家小院收拾晾晒的干菜,忽见村口小路上走来三人。
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清瘦,目光如炬,身着灰色道袍,步伐沉稳,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小伙,一个机灵跳脱,东张西望;另一个则略显憨厚,走路都有些笨拙。
“福生无量天尊,”为首的道长打了个揖手,声音清朗,“居士,贫道林正英,携徒儿秋生、文才路过贵宝地,眼见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叨扰一顿斋饭,借宿一宿?”
林晓峰是热心肠,见是出家人,连忙将三人让进院内:“道长客气了,山野人家,粗茶淡饭,几位不嫌弃就好。我叫林晓峰,这就去准备。”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青椒腊肉,米饭管饱。林正英话不多,但目光偶尔扫过林晓峰时,总会微微停顿。
席间,他那两个徒弟倒是活跃。叫秋生的青年眼神活络,不断夸赞饭菜香甜;叫文才的则埋头苦干,连吃八大碗。
饭后,林晓峰在厨房收拾,林正英踱步进来,看似随意地问道:“林居士,恕贫道直言,你眉宇间缠绕着一股阴煞之气,印堂隐有青暗,可是近年冲撞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似有鬼债缠身?”
林晓峰手中碗碟差点滑落,脸色瞬间煞白。他看向林正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再也抑制不住,将压在心底的恐惧和盘托出,从那个提前上坟的七月十四夜,到乱葬岗的恐怖遭遇,以及与土匪恶鬼那场毛骨悚然的交易。
林正英听罢,眉头紧锁,掐指推算,面色愈发凝重:“果然如此。那土匪头子叫张大彪,生前乃是杀人如麻、专吃女人的悍匪,煞气冲天。你当日情急之下与他结契,虽解燃眉之急,实乃饮鸩止渴。此等凶魂,得一便想有二,贪欲无穷。他既尝到甜头,又得阴婚伴侣,阴力大涨,假以时日,必不满足于区区香火,定会为害乡里,索要更多活祭,届时恐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