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风浪终于平息,宁国公府门前的禁军撤去,象征着屈辱与猜忌的阴云彻底散尽。府邸依旧轩昂,庭院依旧深深,但经历过这一场几乎将倾覆的危机后,府内的气息却悄然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那是一种被烈火淬炼过后的沉静,一种被风雨洗礼过后的坚韧,一种由内而外、愈发紧密的凝聚力。
最核心处,自然是顾廷烨与明兰之间。这场风波,于他们而言,已远超寻常的官场倾轧或内宅争斗,它直指人伦根本,挑战夫妻信任的底线。当那恶毒的流言泼向明兰,当那“滴血验亲”的羞辱加诸于顾廷烨之身时,他们彼此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压力与痛苦。然而,正是在这极致的压力下,那份早已融入骨血的信任与情谊,绽放出了最夺目的光彩。
顾廷烨未曾因流言对明兰有半分疑忌,甚至在自身被软禁、前途未卜之时,第一时间给予了她最坚定的维护与信任。明兰亦未曾因丈夫身陷囹圄而惶恐绝望,反而以惊人的镇定与智慧,于暗处布局,寻找破局之机。他们一个在前方以绝对的冷静承受风暴,一个在后方以缜密的心思支撑大局,无需过多言语,便已默契地构筑起了一道无形的、牢不可破的防线。
如今雨过天晴,夜深人静时,夫妻二人对坐窗前,看着庭院中洒落的清冷月光,心中俱是感慨万千。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顾廷烨握住明兰的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他深知,外界的压力,府内的惶惑,子女的惊惧,大多都压在了她看似柔弱的肩头。
明兰微微一笑,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指尖传来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与薄茧:“与侯爷并肩,何谈辛苦。”她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中,“只是经此一事,方知这鼎盛之下,亦是危机四伏。往日我们只想着进取,想着更上一层楼,如今看来,守成、凝聚,或许更为不易,也更为紧要。”
顾廷烨颔首,目光沉凝:“不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往后,我们需得更谨慎,也要让团哥儿他们,更早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提及子女,这场风波带来的成长亦是显而易见。团哥儿虽年幼,却已懵懂地感知到家族曾面临的巨大危机。他亲眼见过府外森严的禁军,感受过府内压抑的气氛,也隐约知道父母承受了极大的委屈。那段时日,他读书习武愈发刻苦,小小的眉宇间,竟也偶尔会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一日,他主动问明兰:“娘亲,是不是因为爹爹和您太厉害了,所以才会有坏人想害我们?”
明兰抚着他的头,温声道:“不全是。这世间,有人因你弱而欺你,亦有人因你强而妒你。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立得正,行得端,家人要互相信任,互相扶持。就像这次,因为有爹爹和娘亲彼此信任,有像你盛家大舅舅那样的人仗义相助,有府里许多忠心的下人共同努力,我们才能度过难关。”
团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将“家人要互相信任,互相扶持”这句话,牢牢刻在了心里。他对妹妹圆姐儿也愈发有兄长模样,玩耍时会下意识地护着她,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记得给妹妹留一份。那场风波,如同一剂催熟的药,让他褪去了几分孩童的天真,提早触摸到了家族责任的门槛。
而府中的下人,经过这番洗礼,其忠诚度更是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当初府邸被围,前途未卜之时,明兰以铁腕手段稳定内宅,赏罚分明,杜绝了内乱,也护住了所有安分守己之人。如今风波过去,那些曾经惶惶不可终日、最终选择与主家共渡时艰的仆役,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主家手段、仁德的敬畏。
管事嬷嬷们处理事务更加尽心竭力,一丝不苟;看门的小厮腰杆挺得更直,眼神里多了份与有荣焉的骄傲;就连厨房里烧火的婆子,在外出采买时听到旁人议论国公府的事,都会忍不住挺起胸膛反驳一句:“我们国公爷和夫人,那是顶顶好的人!那些杀千刀的奸臣,早就遭报应了!”
一种“我们是一体”、“荣辱与共”的意识,在无声无息中渗透到每个下人的心中。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珍视这份安稳,也更加明白,唯有这府邸屹立不倒,他们方能拥有这安身立命之所。
庭院里的石榴树,历经风雨,果实愈发红艳饱满。顾廷烨与明兰并肩立于廊下,看着团哥儿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地练习着拳脚,圆姐儿在一旁拍着小手咯咯笑着,仆从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阳光洒落,一派安宁祥和。
“记得祖母曾说,”明兰轻声开口,“家宅安宁,方是根基。以往总觉得这话是内宅之道,如今看来,放之整个家族,亦是如此。”
顾廷烨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握紧了她的手:“嗯。外头的权柄富贵,固然重要,但若没有这府里的安稳同心,一切都如沙上之塔。经此一劫,这根基,倒是被打磨得更坚实了。”
风雨过后,并非简单的恢复原状。那场几乎将家族撕裂的危机,如同一次高压的锻造,剔除了可能存在的杂质与涣散,将夫妇之情、亲子之伦、主仆之义,熔铸得更加紧密,更加坚韧。宁国公府的凝聚力,于此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这份由内而生的力量,远比任何外部的权势与财富,都更能支撑着这艘巨轮,在未来的航程中,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