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盒开启的缝隙,如同恶魔微睁的眼睑,散发着陈旧而冰冷的气息。云知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她看了一眼身旁再次陷入昏迷、心口多了一道幽蓝烙印的沈砚,那烙印如同一个活物,在昏暗光线下微微起伏,与他微弱的呼吸同步。
没有时间犹豫了。
兄长的遗言,沈砚的牺牲,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这黑盒之中的内容。那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颤抖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彻底掀开了黑盒的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骇人的机关陷阱。
盒内,只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枚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约莫拇指大小的……骨头碎片?那骨头质地奇特,非人非兽,表面光滑,却隐隐流动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与沈砚心口烙印同源的幽蓝光泽。
右边,则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颜色泛黄、质地特殊的……皮质纸张?或者说,更像是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薄羊皮。
云知微的目光首先被那枚骨头碎片吸引。那上面散发出的气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与……心悸。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骨头碎片的瞬间——
“嗡!”
那骨头碎片猛地一震!其上幽蓝光芒骤然亮起!与此同时,云知微感觉自己左手小指指根处,传来一阵极其尖锐、仿佛被烧红烙铁烫伤的剧痛!
“啊!”她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手,低头看去。
只见她左手小指指根的位置,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一个与那骨头碎片形状完全吻合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印记?!那印记灼热无比,仿佛正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皮肉之下钻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黑盒中的骨头碎片,仿佛受到了她指根印记的召唤,竟自行从盒中漂浮而起,化作一道幽蓝色的流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射向她的左手小指!
“不!”云知微惊恐地想要躲闪,却根本来不及!
那幽蓝流光精准地撞入了她指根那个灼热的印记之中!
“嗤——!”
一股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从指根瞬间蔓延至全身!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枚骨头碎片,正以一种霸道而残忍的方式,强行……融入她的指骨?!不,更像是……在替换她的一小截指骨?!
“呃啊啊啊——!”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蜷缩在雪地里,左手小指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痉挛着,指根处的皮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有那幽蓝与血红交织的光芒在疯狂闪烁、融合!
这痛苦,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是源自骨骼、源自生命本源的改造与侵蚀!
而与此同时,那通过血泪蛊链接传来的、属于沈砚的感知,也再次变得清晰而……痛苦!他似乎也同步承受着这指骨融合的非人痛楚,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云知微瘫在雪地里,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左手。
小指看起来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只是指根处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天然纹路般的幽蓝色细线,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小截指骨,已经被彻底替换了。一种冰冷的、陌生的、却又带着奇异联系的力量,正从那截指骨中隐隐散发出来。
她……成了这骨头碎片的容器?
这到底是什么?兄长为什幺要留下这样东西?又为什么要以如此痛苦的方式,让她“融合”?
她的目光,转向黑盒中仅剩的那张皮质纸张。
她强忍着身体的虚脱和指骨处残留的诡异感觉,伸出手,将那张皮纸拿了出来。
皮纸入手冰凉而柔韧,带着岁月的沧桑感。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皮纸之上,并非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一幅地图?
一幅绘制得极其精细、却又透着古老神秘气息的地图。地图的主体,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被标注为“无尽冰原”的区域,而在冰原的某个边缘角落,一个醒目的、用暗红色朱砂勾勒出的箭头,指向了一个被特殊符号标记的地点。
那个符号……云知微瞳孔微缩——正是与沈砚心口那幽蓝烙印核心符文,一模一样的图案!
地图旁边,还有几行细小的、同样是兄长笔迹的注解:
“指骨为引,心印为凭。”
“循图而至,铃渊自现。”
“葬吾指骨于铃渊,可暂镇虎符煞气,延汝等三月之期。”
“切记,铃渊之下,另有乾坤,慎入。”
指骨为引,心印为凭……
循图而至,铃渊自现……
葬吾指骨于铃渊,可暂镇虎符煞气,延汝等三月之期……
云知微反复咀嚼着这几行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这枚融入她指骨的碎片,竟然是……兄长的指骨?!他以自己的指骨为“引”,以沈砚心口的幽蓝烙印为“凭”,才能找到地图上标记的“铃渊”?
而将这指骨葬于铃渊,可以暂时镇压虎符的煞气,为他们换取……三个月的生命?
兄长为什幺要这么做?他用自己的指骨,为他们换来三个月的喘息之机?那三个月之后呢?铃渊之下所谓的“另有乾坤”又是什么?是生路,还是更大的危险?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名为“铃渊”的地方。
她抬起头,望向茫茫冰原。根据地图所示,铃渊就在这片冰原的某处。而找到它的关键,在于她这截融合了兄长指骨的手指,和沈砚心口的那个烙印。
她低头,看向自己左手小指上那道幽蓝色的细线,又看向沈砚心口那微微起伏的烙印。
一种诡异的、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受那截指骨。
起初并无异样,但当她将意念完全沉浸其中时,那截指骨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指南针般的……牵引力!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
与此同时,沈砚心口的那个幽蓝烙印,也似乎与之呼应,散发出的微光稍稍明亮了一丝!
指骨为引,心印为凭……
原来如此!
云知微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决绝的光芒。她不能死在这里,沈砚也不能。他们必须去到铃渊,完成兄长的嘱托,葬下指骨,换取那三个月的生机!
她再次看向昏迷的沈砚。带着他,在这酷寒的冰原上长途跋涉,无疑是极其困难甚至不可能的。但留下他,独自前往?且不说她能否找到铃渊,就算找到了,没有沈砚心口的“凭印”,恐怕也无法完成“葬骨”的步骤。
他们必须一起。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沉重的无力,但旋即又被更强的意志压下。
她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料,小心地将沈砚心口那仍在渗血的伤痕(被黑盒烙印时造成的)包扎好,又将他破损的衣襟整理好,尽可能为他保存一点体温。
然后,她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试图将他搀扶起来。
他沉重得超乎想象,她踉跄了几下,几乎和他一起摔倒在地。
冰原的风雪无情地刮过,如同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云知微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再次尝试。一次,两次……她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挣扎着爬起。喉间的碎片摩擦着,带来阵阵腥甜。那截新融合的指骨,在用力时传来隐隐的酸胀感。
最终,她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勉强将沈砚半扶半抱地弄成了站立的姿态,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她按照指骨传来的微弱牵引,选定了一个方向,然后,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沉重如同灌铅,深深陷入积雪之中。每前行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和意志。
风雪扑面,严寒刺骨。
她搀扶着昏迷不醒的沈砚,如同搀扶着一段沉重而痛苦的过去,也搀扶着一份渺茫而残酷的未来,一步一步,艰难地、执着地,朝着那未知的“铃渊”方向走去。
那截融入她体内的兄长指骨,在袖中微微散发着幽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而前路,是更加漫长的冰原,和那等待着他们的、名为“铃渊”的宿命之地。
葬骨于此,是终结,还是另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