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发现她已沉沉睡去。
呼吸匀长，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窗外的光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
许湛轻轻放下了笔。
密密麻麻的公式忽然失去了意义。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
久到阳光从她衣襟爬上颈项，悄悄漫入发丝；
久到梧桐树的影子在墙上偏移了半尺。
他的眼神不再全然空洞。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像是被什么禁锢的记忆试图挣脱——
时光倒回到多年前的午后，她也曾这样守在他身旁，假装做题，目光却一次次落向他。
那时的许湛其实是知道的，只是青涩如他，始终不敢惊破这片刻的美好。
总要等到她终于睡着，他才敢抬起眼，认真地看她。
就像此刻。
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仿佛时间也为之停驻。
有一刹那，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在空气中轻轻颤动。
最终，他只是维持着凝视的姿态，像一尊沉默守护的雕像，在渐斜的日光里，将她的轮廓一寸寸刻进心底。
直到夕阳西沉，暮色漫进房间，他仍然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当夏小棠在薄暗中醒来，慵懒地伸着懒腰时，许湛已重新伏案书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有那叠稿纸的角落，多了一页未着一字的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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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天都快黑了！”夏小棠醒来惊觉，赶忙为他续上温水。“来，先喝口水。写了这么久，手不酸吗？”她一边喂他，一边细心擦去他嘴角的水渍。
见他今日格外安静乖巧，她心念一动，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小声轻快地说：“今天表现这么好……等夜深了，我带你溜去天台看星星！”
她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着狡黠而期待的光芒，温热的呼吸呵在他耳畔，呵成一小片只属于他俩的、微痒的亲昵。
许湛的眼睛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今天的变化，夏小棠都看在眼里。他不再是那个空洞的“612”，她明明感受到了，他对她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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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夏小棠依照惯例给许湛洗漱、服药。
等楼层管理员熟睡后，她悄悄拉着许湛出来，特意给他披了件外套。
他们一前一后登上天台。推开铁门，一阵凉风袭来，夏小棠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今晚的星空特别明亮。夏小棠牵着许湛的手…
“612…以后在天台，我喊你许湛好吗？”
看着他平静的眼眸，她笑着继续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小心脚下……”她踩在天台的碎石上，话音未落，自己却被一处不平的阴影绊到，重心猛地向前一倾——
就在她以为要摔倒的瞬间，一双手臂本能地环住了她。
许湛从后面稳稳地圈住了她。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他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夏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转身抬头，恰好对上他低垂的眼眸。
星辉落在他眼里，那片常年弥漫的雾气似乎被夜风吹散了些许，流露出一种久违的、属于从前的温柔。
她惊喜地偎进他怀里，轻轻环住他的腰。“你想起来了？许湛…你想起我了吗？”
许湛没有推开她，却也没有回应她。双手松开低垂在身侧。
晚风掠过，他微微低下头，线条清晰的下颌无意识地抵住她的发顶——这个姿势如此熟悉，仿佛穿越时光的印记。
夏小棠的泪水瞬间决堤。从前那个会温柔蹭着她发顶的许湛，仿佛在这一刻短暂地回来了。
“许湛…”她的声音哽咽在夜风里，“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在久违的怀抱里沉浸了许久，直到一个冲动的念头攫住了她。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微凉的唇。
许湛猛地一怔，脚步突然踉跄着后退，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慌。
当她再次靠近时，他突然失控地挥臂——夏小棠被这股力道带得跌坐在地，掌心被碎石硌得生疼。
她急忙起身抓住他颤抖的手臂。“许湛！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
她看着他焦躁喘息的模样，心像被什么揪住。
“对不起...我错了...”她轻声呢喃，伸手想要安抚。
许湛的眉头痛苦地紧锁，仿佛在压抑着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的双拳攥得很紧，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像两块坚硬的石头。
就在夏小棠重新走近他的瞬间，他忽然抬起头，眼神涣散却带着莫名的痛苦：“呃！...”他忽然抱住头，压抑出声——“徐...”
这个字让夏小棠浑身一颤。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深渊中艰难打捞，“别过来！...”
刹那间，夏小棠明白了。
在他混乱的认知里，她依然是那个需要保持距离的、属于别人的妻子。
即便神志不清，他仍在用最后的本能守护着道德的底线。
“许湛，我和徐洋是假结婚…”她强忍心痛，“而且…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夏小棠抓紧他的手腕，“许湛…我还是你的小棠…永远只是你的小棠！”
许湛目光茫然地看着夏小棠，好像在消化她的话，却不经意间掠过她泛红的眼角。
那一瞬间，他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眼中的狂躁竟奇异地褪去几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逝的心疼——那是即便在最深的迷雾中，也无法完全掩藏的本能。
看着他稍稍平复的呼吸，夏小棠含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来…我们看星星。”她牵起他的手，引着他走向栏杆处，在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
许湛顺从地抬头，望向无垠的夜空。星光落进他渐趋平静的眼眸，他又变回了那个与苍穹默默对话的人，将自己封闭在无人能抵达的深处。
夏小棠守在他身侧，不敢再靠近半分。
夜风掠过，心底涌起深深的自责。
她恨自己太过心急，竟忘了这条复元的路需要多少耐心——就像过去那八年，许湛始终默默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承受着一切。
而今，他并不是不记得，而是所有记忆都是混乱的，她却妄想用一个吻就能唤回他的清醒…
泪水无声滑落，她望着他映满星光的侧影，在心底立下誓言：这一次，换她来等待。无论还要多少个八年，她都愿意永远陪伴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