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黑风关外的雪原在月光下泛着清冷银辉,突然被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一队北离骑兵如鬼魅般掠过冰封的河面,马蹄溅起的冰碴在月光下闪烁。带头的将领张弓搭箭,箭簇裹着浸油的布条,在寒风中燃起火光,流星般射向南诀的哨塔。
报——北离犯边!
狼烟冲天而起,在皎洁的月轮前拖出狰狞的黑痕。林轩正在校场与将士们分食元宵,甜香的馅料气息还未散去,他已然扔下青瓷碗筷,玄甲在晨曦中泛起冷冽寒芒:传令!弩骑营出击!
谁也不知道,这场冲突始于三天前——一伙身着北离军服的,在黎明时分袭击了南诀商队,而商队里恰好有琅琊王府派往边境巡查的使者。
急报传入天启时,萧若瑾正在暖阁中陪楚河玩布老虎。幼子软糯的笑声被八百里加急的蹄声打断,他手中的布老虎地掉在波斯地毯上。
陛下!琅琊王私自调兵,已与南诀开战!
萧若瑾猛地站起,明黄龙袍带翻了案上的茶盏。他死死盯着军报上琅琊王三个字,指尖攥得发白,连指甲陷入掌心都浑然不觉:好...好个忠君爱国的琅琊王!
同一时刻,琅琊王府内,萧若风看着雷梦杀送来的密信,眉头紧锁成川字:我们的人绝不可能擅自越境...他的指尖在信纸上摩挲,仿佛要从中找出真相的蛛丝马迹。
但陛下不会信了。雷梦杀苦笑,眼角深刻的皱纹在烛光下格外明显,王爷,该做决断了。
窗外,元宵灯会的喧嚣隐隐传来,孩童的笑语声飘过院墙,更衬得府内死寂如墓。
妘姮将战报轻轻放在赫连昊案头,帛书与紫檀木相触发出细微声响:父皇,儿臣说过,只需要一把火。
赫连昊看着地图上朱笔标注的战线,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他望向眼前这个最像自己的女儿,目光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他抚掌赞叹,眼底却暗藏深意,这一把火放得恰到好处,不仅点燃了北离的内乱,更将琅琊王逼到了绝境。
他笑着笑着,眼神渐冷如冰,手指轻叩龙椅扶手:不过九儿,你布局至此,当真只为吞并北离?
妘姮垂眸为父皇斟茶,茶汤注入白玉杯中泛起涟漪:儿臣要的,是四海归一。
茶烟袅袅中,殿外兵器架上的惊鸿枪泛着幽光,仿佛在与远方的战鼓声相和。
待妘姮告退后,赫连昊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天际。老太监为他披上外袍,轻声问道:陛下似乎心事重重?
朕这个女儿啊...赫连昊轻叹,语气复杂,比她那些兄长都要出色。这一步步棋下得滴水不漏,连朕都要自愧不如。
他转身看向龙案上的密报,手指轻点:你看,她先是借北离使团之事在朝堂立威,又以军屯商助之策收拢边军人心。如今更妙,不过散布几句谣言,就让北离萧氏兄弟自相残杀。
老太监躬身道:九殿下确实深得陛下真传。
何止是真传。赫连昊目光深远,她比朕更懂得借力打力。这一局,她用的是人心。萧若瑾的多疑,萧若风的忠义,都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几分警惕:这般手段,这般心计,若是男儿身...
后半句话消散在风中,但老太监已然明白——这位公主殿下的锋芒,连陛下都要为之侧目。
琅琊王拥兵自重,其心可诛!
边境三万将士的性命,岂容儿戏!
金銮殿上,唾沫横飞,大臣们激动得冠冕歪斜。萧若瑾看着台下激愤的群臣,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他想起昨日暗卫的密报:琅琊王府深夜有黑衣人出入,行踪诡秘...
拟旨。他声音沙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召琅琊王即刻回京述职。
当宣旨太监躬身退出殿门时,檐角积雪突然崩塌,砸在琉璃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雪如泪纷扬。
萧若风接旨时,正在营帐中擦拭长剑。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布上,随火光摇曳如困兽挣扎。剑身映出他疲惫的眉眼,那里藏着化不开的阴郁。
王爷不可回京!叶啸鹰按刀而立,甲胄上还带着边关的风霜,这分明是鸿门宴!
帐外风雪呼啸,萧若风想起离京时,楚河咿呀学语地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依赖。他轻轻放下剑,剑锋与案几相触发出清脆声响:我必须回去。
但当夜,又一封密信送到——雷梦杀之子在归家途中遇袭,重伤垂危。信纸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如红梅绽放在雪白的宣纸上。
备马。萧若风突然起身,甲胄相撞发出铿锵之声,去天启。
镇西侯百里洛陈在书房中缓缓擦拭着佩剑,窗外梅枝横斜。萧家兄弟相争,终究到了这一步。他望向皇宫方向,目光深邃。百里成风立在父亲身后,眉头紧锁:我们要插手吗?
不必。老侯爷收剑入鞘,且看那南诀的九公主,究竟能下出怎样一盘棋。
南宫春水坐在城南酒肆的角落,自斟自饮。听到邻桌议论琅琊王之事,他举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追忆。若风那孩子...他轻声叹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终究逃不过宿命。
陛下,一切如您所料。影煞呈上最新密报,萧若风连夜返京,经过黑风岭时遭遇伏击。
妘姮正在插梅,闻言轻轻折断一支红梅,断口处渗出清香的汁液:谁动的手?
明面上是山匪,但...有景玉王府的令牌。
她将梅花插入青玉瓶中,血色花瓣映着雪白瓷壁:让我们的人帮琅琊王一把——务必让他活着回到天启。
是夜,北离边境下起开春第一场雨,积雪消融,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迹,如同这个王朝正在流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