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辞转身上楼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龙渊一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余韵。
他独自坐在柔软得过分的沙发上，却感觉像是坐在钉板上。
眼下最实际的问题是：他是该识趣地立刻离开，还是应该再等等看？
走，显得好像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心虚似的；不走，坐在这里又实在尴尬，而且完全摸不准楼上那位大小姐的心思，简直是种煎熬。
正当他左右为难，屁股都快被内心的纠结磨出火花时，一位穿着素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佣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将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龙先生，您请用茶。”女佣笑容温婉，语气十分热情。
“啊，谢谢！”
龙渊连忙点头道谢。见女佣放下茶盘就要转身离开，他急忙压低声音喊道：
“等等！”
女佣闻声停下脚步，转回身，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询问道：
“龙先生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吗？”
龙渊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先是警惕地抬头飞快瞥了一眼寂静的楼梯口，确认没有动静，这才凑近一些，用近乎气声的音量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姐姐，我想问问……你家小姐她……以前也经常像今天这样，情绪……嗯……比较反复吗？”
他试图用一个比较委婉的词语来描述顾清辞刚才那番莫名其妙的发作。
女佣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但她回答得却十分得体，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揶揄：
“龙先生，这个问题……您难道不应该亲自去问小姐本人吗？我们做佣人的，不好议论主人的事情。”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龙渊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苦涩。
他要是能从顾清辞本人口中问出个子丑寅卯，还用得着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坐在这里瞎琢磨吗？
龙渊悻悻地点了点头，女佣便微笑着欠身离开了。
女佣一走，客厅再次陷入沉寂。
龙渊觉得百无聊赖，便起身踱步到客厅连接着的宽敞阳台上，他双手撑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刚将目光投向楼下那片花园，裤兜里的手机就传来一阵震动。
龙渊拿出手机一看，这才发现是苏砚给他发的消息：“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怎么了？”龙渊回了一句。
此刻，盘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的苏砚，看到这条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敷衍的回复，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像只囤积了过多松子的小松鼠。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低声抱怨道：
“还怎么了？我明明都生气了，臭阿渊居然还不赶紧来哄我？真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她越说越气，抓起手边的抱枕就是一通毫无章法的揉捏捶打，估计就是把抱枕当成龙渊了。
蹂躏够了后，她才带着些许情绪回复道：“没怎么！我不能问问你了啊？”
看着这条消息，龙渊几乎能想象出苏砚此刻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
这丫头，有时候任性起来，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他正准备低头再回复几句，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规律而轻微的“吱呀——吱呀——”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龙渊收起手机，疑惑地抬起头，侧耳倾听，声音确实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好奇地趴到阳台栏杆上，尽力向外探出头，仰起脖子朝上方望去。
正上方还有一个延伸出去的阳台，声音正是从那里传下来的。
龙渊心念一动，猜想多半是顾清辞在上面，便试探着朝上面喊了一声：“顾清辞？”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持续的“吱呀”声便戛然而止。
楼上陷入了一片寂静，过了大概三四秒钟，就在龙渊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那道熟悉却比平时更显清冷的声音从上方飘了下来：
“叫我干嘛？”
听到回应，龙渊精神一振，继续保持仰头的姿势，费力地朝着上面喊道：
“一个人在上面干什么呢？怪无聊的，下来聊聊天呗？要不然……我可就直接回家喽！”
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脖子发酸，脑袋也因为充血有些晕乎。
楼上，顾清辞正独自坐在一个白色的藤编吊椅上，面无表情地轻轻晃动着，之前的怒气并未完全消散，脸上依旧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然而，当龙渊那句“我可就直接回家喽”清晰地传入耳中时，她抓着吊椅边缘的手不自觉地猛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慌乱。
“顾清辞？你听见了吗？不说话我真走了啊！”楼下又传来龙渊催促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顾清辞抿紧了嘴唇，内心挣扎着。
就在龙渊以为她依旧不予理睬，准备转身离开阳台时，一句极其轻微、仿佛带着些许不情愿的话，隐隐约约地从上方飘了下来：
“那你上来吧……”
龙渊猛地顿住了即将迈出的脚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顾清辞叫他上去？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上了楼梯来到了别墅二楼。
由于是第一次上来，龙渊对二楼的结构完全陌生。
走廊两边有好几个房门，和好几条通道，这让龙渊完全找不到方向。
他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这个房间门口探头看看，那个房间门口侧耳听听，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
在阳台上等了半天的顾清辞，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耐心渐渐耗尽。
她忍不住从吊椅上起身，决定亲自出去把这个路痴抓过来。
就在这时，龙渊正停在了一间琴房的门口。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然后再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朝里面张望，发现空无一人后，忍不住小声发起了牢骚：
“真服了……我都没上来过，也不派个人给我引一下路！顾清辞也真是的……”
话音刚落，他刚一回身，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俏脸便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近在咫尺！
龙渊直接和站在身后的顾清辞撞了一个满怀！
他也完全没料到身后会站着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惊呼道：
“我去！你怎么在这里？走路都没声音的啊！吓死我了！”
顾清辞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看了他好一会儿，直把龙渊看得心里发毛，全身不自在，她才用她那特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平淡语调说道：
“你不是需要人引路么？”
说完，她也不再看他，转身径自在前面带路。
龙渊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
顾清辞直接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穿过卧室，来到了连接着的私人阳台上。
一踏上这个更为私密、视野也更好的阳台，龙渊的目光立刻就被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那盆郁金香吸引住了。
那是他之前送给她的，此刻花朵养护得极好，叶片碧绿，花瓣娇艳，还被放在一个精心挑选的花架上，位置显然是经过考量的，显示出主人对它的极度重视。
看到这一幕，龙渊心里之前因顾清辞反复无常而产生的些许郁闷，瞬间被一股莫名的、细微的高兴所取代。
她原来……这么珍惜他送的东西。
顾清辞将他带到后，便又默不作声地坐回了那个白色的吊椅里，身体随着脚尖的轻微点地，慢慢地、有节奏地晃悠起来。
那道熟悉的“吱呀——吱呀——”声，再次舒缓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