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尖叫不像人声。
它撕裂了半山别墅里庆祝的空气,像一把钝刀割开了所有人的耳膜。
乔老爷脸上的笑意凝固。
他手里的高脚杯晃了一下,深红的酒液在杯壁上划出一道弧线。
他缓缓转过身。
客厅里所有的奉承和笑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看着声音的来源。
他的首席交易员,那个几分钟前还向他邀功的男人,瘫在地上。
男人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椎的虾。
他指着面前的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弯曲,指节发白。
乔老爷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迈开步子,穿过呆立的人群,走向那个瘫倒的下属。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低,压着一股被打断了兴致的火气。
地上的交易员没有回答。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乔老爷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那块显示着核心数据的屏幕上。
屏幕上没有他预想中的系统崩溃报告。
没有象征着港交所服务器死亡的乱码。
屏幕上是一片绿。
一片刺眼的,疯狂跳动的绿。
那是代表着“买入”的颜色。
“这是什么?”
乔老爷问。
他身后的一个副手凑了过来,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
“买单……全是天文数字的买单。”
副手的声音带着困惑。
“谁在买?疯了吗?这个时候,用这种价格买入恒生指数期货?”
乔老爷没有说话。
他死死盯着屏幕最上方的一行小字。
那是执行指令的账户来源。
是他自己的账户。
是他们集结了全球资金,准备给香港金融致命一击的那个核心账户池。
“取消它。”
乔老爷的声音里没有了温度。
地上的首席交易员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取消不了……老板……取消不了!”
他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带着哭腔。
“指令被锁死了!我们……我们失去了控制权!”
“什么叫失去了控制权!”
乔老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那是我们的系统!我们的‘特洛伊木马’!谁能锁定我们的指令!”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首席交易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
“最终指令发出去之后,系统就变了!它不再执行‘崩溃’,它在买!它在用我们所有的钱买!”
就在这时,交易大厅里另一处传来一声惊呼。
“上帝!指数!快看指数!”
所有人猛地回头,望向墙上那块最大的,显示着恒生指数实时走势的屏幕。
那根代表着指数的白色曲线,在经历了长达一天的缓慢下跌后,此刻,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向天空。
它像一根被点燃引信的火箭,拖着一串疯狂跳动的数字,撕裂了所有空头的心理防线。
“怎么可能!”
一个交易员尖叫起来。
“收盘前最后一分钟!怎么会涨成这样!”
“有巨鲸入场了!有巨鲸在扫货!”
“是谁!是谁有这么多钱!”
乔老爷松开了手。
首席交易员像一摊烂泥一样滑落在地。
乔老爷的目光从大盘指数,移回到他自己的账户屏幕上。
他看着那一行行绿色的买入指令,看着那个不断缩水的账户余额,看着那个因为动用了最高杠杆而被放大到极致的持仓数量。
一个念头,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冻结的念头,钻进了他的脑子。
他就是那头巨鲸。
他亲手注入的,用来做空的万亿资金,此刻正化作燃料,把他自己建立的空头仓位,烧得一干二净。
“平仓!我们的空头仓位正在被强制平仓!”
“保证金不够了!系统提示保证金不足!”
“第一道防线被击穿了!我们爆仓了!”
惨叫声在交易大厅里此起彼伏。
那些几分钟前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交易员们,此刻像是看见了魔鬼。
他们疯狂地敲击着键盘,试图夺回系统的控制权。
可他们所有的操作,都石沉大海。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建立的空头堡垒,在自己资金的疯狂冲击下,一秒钟之内,土崩瓦解。
这不是战争。
这是自杀。
乔老爷站在屏幕前,一动不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他想起了闻人语。
想起了那个女人在指挥中心里,平静地看着时钟的样子。
他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话。
“他想按下核弹的按钮,那我们就帮他按下去。”
“只不过,目标地点,是他的指挥室。”
那时候,他以为那是弱者的叫嚣。
现在他明白了。
她没有说谎。
她真的,帮他按下了按钮。
“轰——”
一个交易员面前的电脑屏幕,因为过载的数据流而爆出一片雪花,黑了下去。
这个声音,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接二连三的,交易大厅里不断有屏幕闪烁、熄灭。
这不是港交所的系统在崩溃。
这是他们自己的交易系统在崩溃。
墙壁上,那块巨大的电子时钟,猩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00:00:03。
00:00:02。
00:00:01。
当最后一个数字跳到“0”的瞬间,整个港交所的交易系统,发出一声清脆的钟鸣。
收盘了。
世界安静了下来。
交易大厅里,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像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看着墙上那块主屏幕。
恒生指数的最终点位,定格在一个谁也无法想象的高度。
而在另一块属于他们自己的账户总结屏幕上,一个代表着最终损益的数字,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红色的数字。
一串长到让人无法在瞬间数清位数的,血红色的数字。
乔老爷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身边的副手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伸出手,指着屏幕,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胜利的红酒,还留在他的唇边。
可他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们……”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看着最终的持仓报告,用梦呓般的声音说。
“我们反手做多了。”
“在最后一秒,我们……我们成了市场上最大的多头。”
首席交易员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冲到乔老爷面前,抓着他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
那声音里,是彻底的,不留一丝希望的绝望。
“上帝!我们的指令被篡改了!”
“我们正在买入!我们一直在买入整个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