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法罗斯星系的边缘,虚空深处。
姜弥静立于此,周身原本因强行融合「智识」命途而激荡不休的能量涟漪,此刻已彻底平复。
九种命途之力——丰饶的生机、巡猎的决绝、欢愉的变数、存护的坚定、同协的共鸣、记忆的沉淀、终虚的归寂、虚无的包容,以及最新融入的、作为理性蓝图与工具的智识——不再彼此冲撞,而是如同交织的星河,在他以自我意志为核心的「创造」道基统御下,达成了一种动态而完美的圆融平衡。
姜弥微微阖眼,意识便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超越了光速的桎梏,覆盖向遥远的星域。
星辰的生灭,文明的低语,能量的潮汐…宇宙的亿万信息如同掌中纹路般清晰。
然后,他“看”到了——那辆在星海间沿着银轨稳定航行的列车,那节熟悉的观景车厢,以及车厢内,那些如同星辰般闪耀、他曾视作“家”的生命光辉。
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让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过去。并非刻意窥探,只是…确认。
星穹列车,观景车厢。
姬子正站在咖啡机前,准备为自己冲泡今日的第一杯咖啡。动作优雅而熟练,然而,就在热水即将注入研磨好的咖啡粉的那一刻,她的手腕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水滴偏离了轨迹,在台面上溅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姬子并未立刻擦拭,而是缓缓抬起头,那双看惯星辰起落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望向舷窗外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深邃黑暗。
几乎在同一瞬间,坐在沙发上擦拭眼镜的瓦尔特动作一顿,指尖捏着镜框,抬起头,眉头微蹙,目光仿佛穿透了列车的金属舱壁,投向不可知的远方。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注视”,浩瀚、温和,却带着一种…仿佛在俯瞰星图般的、非人的平静。
正拿着智库终端与丹恒讨论着翁法罗斯能量残留数据的星,猛地停下了话头,下意识地握紧了靠在沙发边的球棒,一种莫名的、既熟悉又带着遥远距离感的悸动掠过心头。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金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而靠在窗边,正对着玻璃倒影整理自己粉色头发的三月七,动作突然停住,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流般的安心感,仿佛寒冬里突然照进了一束阳光。
她歪了歪头,脸上浮现出纯粹的困惑与一丝隐秘的喜悦。
丹恒放下手中的资料,龙尊的敏锐感知让他比其他人捕捉到了更多。他沉默地望向星空深处,冰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沉思。
恍惚之间,丹恒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不久之前,在翁法罗斯那片新生大地上的仓促告别。
黄金裔们的身影还在远处,缇宝、缇宁…他们脸上洋溢着新生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正与星和三月七做着最后的道别。
瓦尔特与姬子则在与几位黄金裔长者交换着通讯编码,约定未来的联系。
然而,就在那时,一股无形却无比庞大的意志洪流,如同超越维度的海啸,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翁法罗斯星系外围!
那不是毁灭性的能量冲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令人心悸。
那是纯粹“理性”的奔流,是冰冷“逻辑”的具现,是「智识」命途被某种极致力量引动后,产生的宇宙尺度的信息湍流。
丹恒只来得及感知到一股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纳入既定公式、消解一切“意外”与“变量”的恐怖同化力。
即便隔着姜弥布下的、庇护着翁法罗斯本体的“创造”屏障,他们也能感受到外界那翻天覆地的混乱。
通讯频道内瞬间充满了刺耳的杂音与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来自公司的舰队,仙舟的旗舰,甚至…黑塔空间站的远程观测单元。
所有依赖精密计算和稳定能量环境的科技造物,都在那“智识”的洪流中陷入了短暂的失控,被迫启动了应急迁跃程序,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落叶,毫无规律地抛向宇宙的不同角落。
“所有人!立刻返回列车!” 姬子清冽而急促的声音通过列车内部频道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告别氛围。
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是博识尊的力量余波!波及范围太大了,开拓的庇佑也无法完全抵消!我们必须立刻进行强制性跃迁!”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机会去确认远处那场看不见的、决定宇宙命运的交锋结果。
他们甚至来不及对近在咫尺的黄金裔们做出更详细的解释,只能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列车。
丹恒最后一个踏入车厢,回望了一眼那片被混沌能量包裹的星域,心中充满了对姜弥境况的担忧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面对这种层级的冲突,他们连观战的资格都显得岌岌可危。
车门闭合的瞬间,他感受到列车引擎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挣扎意味的轰鸣。
姬子被迫启动了跃迁程序,星穹列车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那股席卷星系的智识洪流边缘“推”了一把,猛地扎入了跃迁通道,将翁法罗斯、将那片战场、将生死未卜的姜弥,全都抛在了身后……
那股被迫离开的无奈与对姜弥深深的担忧,此刻似乎还残留在丹恒意识的角落。
而此刻,这股浩瀚、温和却又带着无形距离感的意识…
是他吗?
他真的从那场与星神本尊的直接对抗中,安然归来了?
并且,似乎…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车厢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没有警报,没有敌意,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个无法用常理度量的意识,刚刚如同无声的潮汐,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漫过了列车。
然后,在观景车厢那摆放着盆栽的角落,光影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没有空间的撕裂,没有能量的剧烈波动,姜弥的身影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凝聚显现,仿佛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是这片星空背景的一部分。
姜弥依旧是那副少年的模样,容颜未改,但气质已然天翻地覆。
周身没有任何迫人的威压,却有一种与宇宙本身同在的和谐与深邃。仿佛就是一片星域的缩影,是规则的具体化身。
那双曾经燃烧着复仇火焰,后又沉淀下守护决意的眼眸,此刻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照着车厢内的灯火,却难辨其中真实的情绪。
短暂的寂静。
没有预想中的惊呼,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拥抱。
列车组的成员们,在经历了翁法罗斯的惨烈决战,亲眼见证姜弥归来时那抹去绝灭大君、重塑世界的无上伟力,以及此刻这如同星神降临般的出场方式后,某种认知早已在心照不宣中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