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在墙上,溅起的水花拂上脸颊。陈岸蹲在土墙边,左手握着声呐仪,屏幕上的波形仍在跳动。他闭上眼,凝神倾听。
右耳早已失聪,只剩一片嗡鸣。但自那以后,他反而能感知到更细微的动静——风穿过缝隙的轻响,金属摩擦的颤音,甚至远处天台栏杆传来的微震,都清晰可辨。
他想起第一次潜入深海时,耳膜也是破裂的。剧痛如刀割,几乎令人呕吐,可就在最痛的瞬间,他听见了海底三百米处,一艘沉船里齿轮仍在缓缓转动。
此刻亦然。
雷声一歇,他立刻捕捉到一声短促的“咔嗒”。不是雨落,是机械运转的声音。来源明确:海鲜集团办公楼顶东南角,约二十八米远。
他睁眼,将声呐仪装进防水袋,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下三下——一段摩尔斯密码发出:三短音,入湾,三点钟,慢行。
信号刚发完,头顶便传来轻微异动。枪口正在移动,重新锁定了他的位置。
他知道,时间所剩无几。
十秒后,远处海面浮出一道黑影。周大海的渔船悄然驶入海湾,恰好停在祠堂与天台之间。船身遮挡了视线,若马明远想击中他,就必须探身或转移阵地。
机会来了。
陈岸脱下外套,只留一条工装裤。手摸了摸腰间的渔刀,又看了一眼口袋里的纸片。纸已浸透,但那枚从沉船厨房捞出的子弹壳仍在,别在裤兜边缘。
他深吸一口气,翻入海中。
海水冰冷而浑浊。他用手划水,紧贴墙体向排水口游去。他懂洋流,知道如何避开暗涌,一点一点靠近楼体背面。头顶便是天台,再往上几米,就是那把狙击枪。
他打开声呐仪,切换至高频模式,对准枪架下方的金属支架发射声波。震动通过水体传导,使支架产生微幅震荡,瞄准镜的光轴偏移了一丝——哪怕只是毫厘,也足以让子弹偏离心脏。
只要不击中心脏,就够了。
他浮出换气时,看见巡逻艇的灯光已经远去。四周只剩下风雨低语。随即再次下潜,朝目标位置推进。
楼上,马明远紧盯墙角,眉头紧锁。刚才人明明还在,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他调整焦距,却发现瞄准镜画面微微晃动,像是受到了干扰。
他甩了甩头,以为是雨水渗进了设备。保险已开,手指搭在扳机上。
不能再等了。
他压低枪口,准备射击。
就在此刻,脚下地板传来一丝震动。极轻,却持续不断,仿佛从海底蔓延而来。
他低头查看,并未发现异常。
扣动扳机的刹那,枪架突然一颤。子弹射出,偏了半尺,擦过墙角,撞出一串火星。
几乎同时,一张渔网自海面猛然腾起,罩住整个护栏与狙击枪。网绳带磁,牢牢吸附在金属部件上。
马明远用力拉枪,纹丝不动。渔网缠得极紧,枪管卡死在栏杆之间。
他转身欲逃,却被脚下的缆绳绊住。
回头一看,那是绞盘钢索,另一端连入海中。
“谁?”他低声喝问,手摸向腰间手枪。
无人应答。
唯有浪声起伏。
下一秒,一个人影破水而出,顺着排水管攀上平台,落地沉稳,全然不似刚从海里上来。
是陈岸。
他浑身湿透,右耳仍在渗血,衣物紧贴身躯。他站直身体,一步步走向马明远。
马明远后退一步,试图取枪,却发现被渔网死死缠住。他改用左手去拔腰间的手枪。
陈岸没有扑上前。
他停下脚步,从裤兜里取出一枚生锈的子弹壳,举在掌心。
“你选今晚动手,”他说,“是因为你知道我耳朵坏了?”
马明远沉默,指尖已触到枪柄。
“那你不知道,”陈岸上前一步,“有些声音,不是靠耳朵听的。”
他手腕一翻,将子弹壳轻轻放在被渔网困住的狙击枪旁。
“这是1983年沉船里的东西。”
“那一年,你也在这片海上。”
马明远的眼神变了。
陈岸不再言语。他直视对方双眼,右手缓缓移向背后。
渔刀还在。
但他无需出手。
马明远站在原地,手停在腰际,终究没有拔枪。
风吹着斜雨打下,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
陈岸抬起左脚,踩上护栏。
他距马明远,仅两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