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拂过脸颊，带着灼热的温度。陈岸漂浮在海水里，耳中嗡鸣作响，右耳胀痛难耐，左耳几乎失去了听觉。他抬手抹去耳角干涸的血迹，左手仍紧紧攥着那个防水播放器。
黑匣子已经打开，录音也听完了。此刻他只想确认一件事——刚才那段话，是不是真的。
“所有证据都在澳门陈记商号。”
那是陈天豪的声音，年轻、冷静，仿佛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小陈，带大家离开。”
这句话他记得。上辈子最后一天，他在办公室趴着修改方案，老板站在门口说的正是这句。下一秒他就晕了过去，再睁眼时，已躺在1983年渔村的木板床上。
可这个声音，怎么会出现在三十年前沉船的黑匣子里？
他甩了甩头，不愿多想。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周大海的渔船早已不见踪影，按约定，他得自己回去。远处岸边燃起大火，火光将海面映得通红。
他知道，那里是海鲜集团的办公楼。
一艘挂着海警标志的冲锋艇正快速驶来，几艘快艇试图拦截，刚靠近就被火力逼退，仓皇掉头逃走。主楼门口有人往外抛撒文件，窗户里冒出浓烟，明显是在销毁证据。
陈岸将存储卡插入信号发射器，按下发送键。数据开始上传，进度条缓缓前行。这是他从海底带回的一切：爆炸前的声呐记录、黑匣子音频、马明远公文包的照片。只要传输完成，证据就完整了。
手表忽然震动了一下。
系统提示音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短波接收增强。”
他一怔。这种时候还能签到？但他没时间细想，立刻调频，尝试接入附近的通讯频道。
杂音之中，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
“终于来了。”
是马明远。
没有画面，却能听出他在说话，语气平稳，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他说，“你以为你是唯一被选中的人？”
陈岸屏住呼吸。
接着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还有柜门轻启的响动。
“看看这个。”
咔嚓一声，像是照片被放在桌面上。
“1983年4月7日清晨六点十七分，南澳岛东礁滩涂。潮水退去，天刚破晓。一个人跪在浅水中，左手沾满泥泞，右臂内侧有一道划痕——和你现在的一模一样。”
陈岸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道印记，是他第一次签到时出现的。起初以为是被贝壳划伤，后来才发现，每次签到，那里都会微微发热，颜色也逐渐加深。
可这张照片……是谁拍下的？
“你不知道吧？”马明远继续说道，“那天早上，海边不止你一个人。”
“还有我。”
陈岸的手猛地握紧。
他想起赵秀兰曾说过的话：“你和我爸一样，都在赌命。”
原来她指的不是他父亲，而是马明远？
可马明远才三十出头，1983年时不过十几岁。怎么可能？
除非……
他也穿了？
“我知道你在听。”马明远像是对着空气低语，“你也听见了那段录音，也认出了那个声音。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陈岸没有回应。
“我们不是敌人。”对方语气缓了些，“我们都活过一次，又回来了。别人不懂，但我们懂。系统不会随意选择宿主，它要找的是能改变结局的人。”
外面的火势更大了。海警冲进大楼，零星枪声响起，脚步声纷乱交错。
“但他们不会让你活下去。”马明远说，“陈天豪不会，赵有德也不会。他们要的是听话的棋子，不是觉醒的宿主。”
陈岸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马明远始终没有杀他。
不是怕惹麻烦，也不是顾忌村民。
而是因为他也需要证据。
需要有人亲手把真相挖出来。
“你拿到黑匣子了？”马明远忽然问，仿佛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听听最后十秒。”
陈岸立即回放录音。
前面是陈天豪的指令，然后是那句熟悉的话语。他正准备关闭，却发现结尾还残留一丝杂音。
他放大音量。
沙沙声中，一个女人的声音一闪而过。
极短，只有三个字：
“别相信。”
他心头一震。
谁在提醒？
是谁录下这段话，并将它封存在黑匣子里整整三十年？
“听到了吗？”马明远笑了，“她也留下了话。”
“林淑芬。”
陈岸猛然抬头。
林淑芬是陈天豪的情人，也是最早拍下系统界面的人。她在1983年失踪，档案记载为“溺亡”，却从未找到尸体。
如今，她的声音竟出现在黑匣子里。
“她发现了系统的规律。”马明远说，“但她来不及说出更多，只能留下这三个字。”
“别相信。”
不只是信谁不信谁。
而是不要相信表象。
不要相信身份，不要相信记忆，甚至……不要相信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
陈岸盯着手中的播放器，忽然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曾以为自己是穿越者，是重生者，是被系统选中来改写命运的人。
但如果早在三十年前，就有人做过同样的事呢？
如果这场局，从一开始就不止他一个玩家？
海警控制了主楼。几名制服人员押着王麻子走出大楼，他双手抱头，裤管湿透，一边走一边喊冤。冷库被撬开，里面堆满走私冻品，标签全是外文。
又有两辆警车驶入院内，直奔保险室。
陈岸知道，马明远的时间不多了。
但他没有切断信号。
他还想听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马明远忽然问道，“为什么你的系统没有任务，没有惩罚，什么都不干涉？”
“因为它不是用来控制你的。”
“它是用来保护你的。”
“它让你活着，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让你听到这段录音。”
陈岸呼吸一滞。
“我也绑定过系统。”马明远说，“但我的不一样。我的有任务，有倒计时，完不成就会被清除。”
“所以我一直在等。”
“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出现。”
“等一个真正自由的宿主。”
外面传来撞门声。
保险室的门被炸开了。
“他们进来了。”马明远依旧平静。
“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你弟弟陈大海，不是你亲弟弟。”
陈岸全身一颤。
“他是林淑芬的儿子。当年她跳海未死，被人救起，生下孩子后托付给渔村一户人家。那家人后来遇难，孩子成了孤儿，最终被你父母收养。”
“你一直以为你在护着他们。”
“其实是他们在护着你。”
脚步声越来越近。
“记住，”马明远压低声音，“别信血缘，别信亲情，别信那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
“一切都有代价。”
“包括重生。”
枪声响了。
第一声是警告。
第二声是对空鸣枪。
第三声之后，再无声息。
通讯中断了。
陈岸坐在救生筏上，手中的播放器屏幕仍在闪烁。
他抬起头，望向海鲜集团的方向。
火光照在海面，像一条燃烧的路。
他忽然想起昨夜，陈小满递给他一碗热汤，轻声说：“哥，你眼睛好红，睡会儿吧。”
那时他还觉得，妹妹只是心疼他太累。
现在想想，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远处传来汽笛声。
一艘巡逻艇朝他驶来，探照灯的光束扫了过来。
他没有动。
左手依旧握着播放器。
右手缓缓抬起，摸向耳边的布条。
血，又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