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微光虽已点亮,但生存的压力依旧如芒在背。
谢文风打通的那条物资渠道,如同给垂危的病人吊住了一口气,远未到痊愈之时。
涌入的流民,原杏花镇幸存者,菩提院僧尼,以及情况依旧不稳的药人们,成分复杂,彼此间充斥着试探与不信任。
他们的目光深处,是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身边人的戒备。
就在这时,一股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暗处滋生。
“听说了吗?菩提院那沈青崖,为何功力大进?因为她独占了沧海明月图!”
“何止!五枚沧海印,她一人便得了三枚!就在那地下秘窟里藏着呢!”
“前朝宝藏,神功秘籍,难怪她拼死也要占着这破地方!”
“独占重宝,怀璧其罪啊!”
流言愈演愈烈,如同野火燎原。
不仅周边势力蠢蠢欲动,连菩提院内部,也难免生出些许微妙的心思。
一些新加入的流民看向沈青崖和那地下入口的目光,渐渐带上了难以言说的贪婪。
第一个按捺不住的,是天剑门联盟之一的巨鲸帮。
月黑风高夜,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菩提院外围。
他们身手矫健,目标明确,直奔那处被发现的地下阶梯入口而去。
“嗤!”
一名巨鲸帮好手刚摸到青石板边缘,一道凌厉的棍风便扫了过来。
林啸带领着几名值夜的僧尼和青壮,死死守在入口前。
“滚开!宝藏见者有份!”为首的小头目身材魁梧,手持砍刀,狞笑着扑上。
战斗瞬间爆发。
巨鲸帮众人水性精熟,陆上功夫亦是不弱,加之有心算无心,林啸等人虽奋力抵抗,却很快落入下风,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
就在那巨鲸帮头目的砍刀即将劈中一名僧尼的刹那。
一道青影,自门内飞身出现。
月光如水,洒在她素雅的青衫上,映照出她依旧苍白的脸,和那双氤氲着淡淡紫意的眼眸。
她只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指,轻描淡写地弹在疾劈而来的砍刀侧面。
“铛!”精铁打造的砍刀应声而断!那魁梧头目只觉一股巨力顺着兵器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
第二指,点向他胸口膻中穴。
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头目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磅礴无比的气劲透体而入,瞬间搅乱了他全身的内息,丹田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第三指,拂过他肩井穴。
“咔嚓”一声脆响,肩胛骨碎裂。
头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武功尽废。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其余巨鲸帮众骇然止步,看着月光下那道青影,如同看着降临凡尘的神只,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沈青崖收指而立,周身紫气微敛,只有夜风拂动她的衣袂。
她没有看那些吓破胆的帮众,只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幸存的黑影们如蒙大赦,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废的头目。
月色下,菩提院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守夜的,还是被惊醒的,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向沈青崖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武力弱的,甚至连抢夺沧海印的心思都息了。
沈青崖转身走向房屋,素白衣袖下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
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才任由一丝压抑的喘息溢出唇边。她抬手抹去唇角溢出的一缕血丝,眸色深沉。
她自己也说不清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新生的内力时强时弱,时有时无,仿佛深处还蛰伏着更庞大的力量,却难以掌控。
今日强行催发,不过是为了震慑,告诉所有人,菩提院不容轻侮。
……
“废物!一群废物!”
柳三娘得知消息,气得摔碎了心爱的茶盏,她没想到沈青崖恢复得如此之快,实力更是变得如此恐怖。
而经此一役,“病弱钓客”的名号,伴随着“三招废巨鲸帮头目”的事迹,开始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菩提院,这个新生的名字,终于带着血与火的颜色,慢慢闯入了各方势力的视野。
从此,外人也不会再称此地为杏花镇,菩提院也不再仅仅是拜佛之所,而是成了一个真正的地名与势力象征。
尽管院尊是个病弱之人,但那身神功,一旦发威,叫人望而却步。
当然,这都是后话。
菩提院外部压力稍缓,内部整合便成了重中之重。
谢文风找到了愁眉不展的林啸,“人心散乱,只因界限分明。”
林啸不解。
谢文风道:“僧尼,原住民,流民、康复中的药人,若始终各成一派,便永远是一盘散沙。打乱他们,混编成队,一同建房,一同垦荒,一同巡夜,一同对敌。”
林啸眼睛一亮,又同沈青崖商议了一番。
他现在一心想帮姑姑分担,让姑姑少动脑多休养,因此很多事情先找谢文风商定方案,再请示沈青崖是否可行,若可行,便直接去执行。
翌日,新的规章颁布。
所有能行动者,不分来历,被混编成数个小组,每组皆由僧尼、原住民、流民和情况稳定的药人混合组成。任务分摊,荣辱与共。
起初,摩擦与抱怨在所难免。
但当他们在共同劳作中熟悉彼此,在合力抵御小股骚扰时成为彼此的后背,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隔阂在汗水与并肩作战中慢慢消融,一种粗糙的袍泽之情,开始在这片废墟上滋生。
被俘的巨鲸帮头目,在谢文风的手段下,很快吐露了所知的一切。
“联军由天剑门牵头,巨鲸帮,七杀拳宗为主力,外加十余个小帮派,总数,恐不下五百之众,原计划是等各派人马到齐,便一举踏平此地,但我们也不想和他们分沧海印。若是能够提前取得沧海印,谁愿意去参加擂台赛呢?况且你们真的舍得将沧海印拿出来吗?”
五百武林好手!众人心头都是一沉。这远非之前的小打小闹可比。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谢文风自怀中取出一物,那物事色泽沉凝,通体浑黄,形制与沈青崖手中的三枚沧海印一般无二。
“土行沧海印,”谢文风声音平静,却如巨石投湖,“第四枚,在我手中。”
那头目目光灼灼,但又恨自己武功尽废。
谢文风冷笑一声,将他放了,扬声道:“沧海印在此,四枚沧海印都会作为擂台赛的彩头。谁有本事,擂台赛上见真章,若谁在这期间再打菩提院的主意,休怪我谢文风手下不留情。”
“对了,”
谢文风补充一句,声音传开,“据我所知,最后一枚,火行沧海印,如今正供奉在天剑门总坛,由凌千锋亲自看守。届时,不妨让他也一起来唱这台好戏。”
那头目已被彻底震撼。
这等重宝,竟被如此坦荡地拿出作为赌注?
若非有超凡的底气与实力,谁敢如此?
他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并严令巨鲸帮众人不可再轻举妄动,顺便把那群丢下他的手下处理了,他只等擂台赛再见分晓。
喧嚣暂平,夜色再次笼罩菩提院。
沈青崖站在窗前,望着西侧那片已被初步清理出来的废墟,青石板下的阶梯入口在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谜题。
“身体撑得住吗?”谢文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青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身体那股时隐时现的力量,似乎与下面有些关联。”
她顿了顿,“我感觉到某种呼唤,在牵扯着我。”
谢文风走到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那幽深入口:“流言也并非空穴来风,至少,宝藏之说,吸引了足够多的苍蝇。下面究竟有什么,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她开口道:“你我一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