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太一神都那恢弘的轮廓,泼洒上一层凄艳的暗红。
长街之上,那道被小黑一爪拍出的千丈沟壑,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毁灭波动。
无人敢靠近。
整座神都仿佛在这一刻死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直到一阵细碎且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凝固。
来人并未御空,也未乘车,而是一步一步,踩着满地的碎石与尘埃,向着那座不起眼的客栈走来。
那是一名身着紫蟒袍、手持拂尘的老者。
看清来人的瞬间,暗中窥探的无数道神念,都忍不住剧烈波动了一下。
大内总管,赵高。
这位平日里代表着神皇意志,连当朝宰相见都要礼让三分的权阉,此刻却躬着身子,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凶兽。
额头上,细密的冷汗顺着沟壑纵横的老脸滑落,滴入眼角,刺痛难忍,他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走到客栈门前。
赵高没有跨过门槛,而是双膝一软,对着二楼那扇敞开的窗户,行了一个最为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
“奴婢赵高,奉神皇陛下口谕,以此帖,拜见上仙。”
声音沙哑,带着极力压制的颤抖。
他双手高举,掌心之中,托着一封由万年金蚕丝织就、通体流转着淡淡龙气的鎏金请柬。
没有回应。
二楼雅间内,只有茶盖轻轻磕碰茶杯的脆响。
“叮。”
这轻微的一声,却如重锤般砸在赵高的心口,让他浑身的肥肉猛地一颤,呼吸都在瞬间停滞。
片刻后。
一道白影闪过。
柳青瑶出现在门口。
她面无表情,那双清冷的眸子如两把冰剑,在赵高身上一扫而过。
赵高只觉脖颈一凉,仿佛脑袋已经搬了家,身子伏得更低了,双手将请柬举过头顶,卑微到了尘埃里。
“陛下言……”
赵高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之前种种,皆是误会。那是三殿下与赵屠统领私自妄为,惊扰了上仙清修。”
“陛下已在宫中‘摘星楼’备下薄酒,欲今夜,亲自向上仙赔罪,还望上仙……赏光。”
柳青瑶伸出两根手指,夹过那封沉甸甸的请柬。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温润却隐晦的阵法波动传来。
没有杀意,只有示弱。
她翻开请柬。
字迹苍劲,透着帝王之气,言辞却谦卑得近乎谄媚,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求饶的意味。
柳青瑶合上请柬,转身回到雅间,将其放在了李承玄面前的桌案上。
“陛下。”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掌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时光·玫瑰】,“这怕是……鸿门宴。”
太一神皇是什么人?
执掌亿万里疆域,镇压无数宗门的一代枭雄。
这种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轻易低头。如今这般作态,反常即为妖。
“鸿门宴?”
李承玄放下茶杯,目光扫过那封鎏金请柬。
他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警惕,没有凝重。
只有一种,看穿了稚童把戏般的,漫不经心。
“这世上,还没有朕不敢赴的宴席。”
他的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且视天下如无物的绝对霸道。
他当然知道这是陷阱。
太一神皇想借主场之利,以这经营了数万年的神都大阵,配合满朝文武的气运,再加上那件或许还能勉强催动的残破神器,来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那是困兽的犹斗。
也是弱者,最后的挣扎。
“既然他想演,朕便陪他演完这场戏。”
李承玄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穿透窗棂,望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巨兽蛰伏的皇宫。
“告诉他。”
“朕,会准时到。”
楼下。
听到这句话的赵高,整个人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差点瘫软在地。
“是!是!奴婢这就回去复命!这就回去复命!”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甚至顾不上拍去膝盖上的尘土,踉踉跄跄地向着皇宫方向狂奔而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瞬间传遍了神都的每一个角落。
“他答应了?”
“那位神秘强者,竟然真的敢赴宴?”
“疯了……这是真没把太一神皇放在眼里啊!那是皇宫!是龙潭虎穴!”
无数世家家主、宗门探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单枪匹马,直入皇宫。
这不仅是对实力的自信,更是对整个太一神朝最赤裸的蔑视。
夜幕,终于彻底降临。
原本灯火辉煌的神都,今夜却显得格外昏暗。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连路边的野狗都缩回了巷子里。
唯有皇宫方向,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那光芒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皇宫深处。
无数早已失传的太古杀阵,在数万名阵法师的联手催动下,无声无息地运转起来。
地底深处,那条受损的气运龙脉被强行抽取力量,化作一道道肉眼难辨的金色锁链,交织在摘星楼的四周,形成了一座无形的囚笼。
三百名死士,身披敛息黑甲,手持淬毒的破罡神弩,隐匿在宫墙的阴影之中,连呼吸都已停止。
更有数位闭死关多年的皇室老祖,自棺材中爬出,枯槁的身躯内燃烧着最后的气血,蛰伏在暗处,只等那雷霆一击。
整个皇宫,已经变成了一张张开巨口的深渊。
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御道上响起。
李承玄一袭黑衣,闲庭信步。
他的身侧,柳青瑶白衣胜雪,怀抱长剑,绝美的容颜上一片冰寒,浑身剑意含而不发,如一张拉满的强弓。
而在两人身后。
那只大黑狗正慢悠悠地晃着尾巴,时不时停下来,对着路边那些价值连城的汉白玉栏杆嗅上一嗅,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撒上一泡尿。
一人,一侍,一狗。
就这样,毫无防备,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座杀机四伏的太一皇宫。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摘星楼顶。
太一神皇俯瞰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握着栏杆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眼底深处,翻涌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既如此,今夜,朕便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