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绥王府深处,位于中轴线幽静之地的内书房。戌时的梆子声早已敲过,夜色浓稠如墨,仅有案头一盏麒麟灯吐着昏黄跳跃的光焰,将独坐于紫檀太师椅上的玄色蟒袍身影拉长投映在书格林立的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峭森然。
皇甫洵指尖捏着一份卷成细筒的密报,指腹无意识地捻着光滑的纸张边缘。案上还摊开着几份关于春闱生员背景的卷宗,但他此刻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下方单膝跪地的暗卫统领黑衣覆体,面巾遮脸,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正低声禀报:“王爷,长安城内及京畿各州府,关于长乐公主(他顿了一下,显然对新的身份不太适应)……关于清河郡主‘皇太女’之议的风声愈发喧嚣。再加上歌坊之事……手段酷烈……目击者众,消息根本压不住,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乃至衙署职房,议论汹汹。朝中清流、御史台更是措辞激烈,群情激奋,纷纷上疏要求陛下严惩清河郡主,以正国法纲纪。”
皇甫洵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快意。“蠢货……”他低低吐出两个字,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可闻,带着一种猫捉耗子般的戏谑,“外面风雨飘摇,‘皇太女’这等言论甚嚣尘上,聪明如池皇后都懂得暂敛锋芒,缩头蛰伏。偏生她……贵为帝女,却要在这个当口干出这等骇人听闻、授人以柄之事!生怕旁人找不到由头攻讦她?更将她那本就难登大雅之堂的‘皇太女’之念,衬得如同痴人说梦,可笑至极!”他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冷酷光芒。长乐(不,清河郡主)此举,何止是自毁长城,简直是拖着她的母后一同堕入深渊!“这下好了,”皇甫洵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太师椅宽大的椅背上,发出一声近乎愉悦的冷哼,“不仅仅是她皇甫棠无法翻身,她那野心勃勃的母后……怕也要跟着被陛下彻底厌弃!这局面,真是……省了本王许多手脚!”
“接着说。”皇甫洵收敛了些许笑意,示意暗卫继续。“是。陛下震怒已极,今日当廷颁旨:褫夺长乐公主封号,降为清河郡主!即刻遣送太安庙(原文为太庙西苑,统一为太安庙)清修……思过!无诏不得擅离!”暗卫统领声音平稳地复述着朝堂上的重大变故。
“呵……好!好极了!”皇甫洵忍不住抚掌轻笑出声,眼中却不见丝毫暖意,“本王还未腾出手来料理她,她倒自己给自己掘了个万丈深坑,一头栽了进去!连封号都丢了!此等蠢笨之行……真是天助我也!”他想起那个嚣张跋扈、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异母妹妹,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心头只有畅快。
喜悦之后,更深沉的精明算计浮上眼底。“池皇后呢?”皇甫洵问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冷静。在他看来,长乐(清河郡主)不过是池皇后棋盘上一颗不甚重要的棋子,真正难缠的是下棋的人。“池皇后自郡主被遣送出宫后,据说情绪波动极大……紫宸殿这几日闭门谢客,只留下几位多年跟随的心腹宫人。陛下……未曾再去过紫宸殿。”暗卫小心翼翼地补充,“朝堂之上,为孔尚书(孔希仁)辩驳的声音已彻底沉寂……池氏门人……偃旗息鼓。”
皇甫洵轻轻嗤笑一声。池玉蘅?这个女人确实比她那蠢女儿难对付些。她忍功了得,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且野心勃勃,一心想效仿明太后垂帘听政、手掌乾坤。可惜啊可惜……“她有野心,却无明太后的手段和根基!”皇甫洵的声音带着刻薄的锐利,“明太后在世时,她装得比谁都温顺贤淑,实则暗中培植党羽,积蓄力量,就等着明太后这棵大树倾颓,好取而代之!她看不起明家那些草包废物,却又不得不与之勾结,借明怀霄这股外力来壮大自己……呵,与虎谋皮,这步臭棋她走得倒是心安理得!”他对池皇后的心思与举动洞若观火。明太后权倾朝野时,池皇后表现得如同纯善无害的小白花,但暗中串联、培养亲信的动作,皇甫洵的耳目从未漏下。后来明太后崩逝,明怀霄在“永徽之变”中惨死,明家这棵大树轰然倒塌,池皇后趁机接手了不少明家遗留下的暗桩势力,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这都在他皇甫洵的冷眼旁观之下。
提到“洛阳漕运案”,皇甫洵的神色多了几分玩味。当日陈瑄咬出池皇后,搅动了朝局风云。“丁崇回报陈瑄供状时,本王就觉得蹊跷。”皇甫洵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呷了一口,似乎在梳理思路,“陈瑄攀咬池皇后与洛阳案有关?本王信。说她在这硕鼠窝里啃过一口?或许。但说她池玉蘅是洛阳漕运贪腐的主谋?是背后那只掌控一切的巨手?绝无可能!”他的分析冷酷而精准:“其一,根基太浅!池氏,说穿了不过是从本朝新起的一个外戚,根基远非盘踞洛阳数百年的豪族可比!与文昭帝同困塞北七载,除了带回来一个‘患难发妻’的名头,在朝中实权根基近乎无!其二,时机绝不可能!流放塞北是多久之前?那时池玉蘅连自身都难保,拿什么遥控千里之外、根深蒂固的洛阳漕运?更遑论一手主导其中运作!至于陈瑄那老狐狸,本王与其打过交道,城府极深,眼界极高,池玉蘅那时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合作?他凭什么和当时朝不保夕、毫无根基的池玉蘅合作?又怎么可能甘愿将自己经营多年、富可敌国的漕运命脉交给一个深宫妇人掌控?”他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深邃如寒潭。“所以……陈瑄在最后关头攀咬池玉蘅,绝非心血来潮。背后……必有高人授意!”皇甫洵的眼神骤然锐利,穿透了案头的烛光,“而有这份手段,这份心机,这份动机,且能将火候和时机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一击便能离间帝后、重创池氏的人……”他缓缓抬眸,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院墙,投向了城中某个灯火辉煌的府邸方向。“只有一个人!本王的……好姑母——乐阳公主!”这一结论,在他心中如同磐石般笃定。乐阳公主皇甫月,继承了明太后的铁血与权谋,手段狠辣,布局深远。帝后离心,池氏失势,对她而言,是乐见其成的局面!乐阳公主利用陈瑄濒死的疯狂,投下这颗点燃帝后信任炸药的火星,时机、目标、效果,都堪称完美!
“春闱将至,长安城该热闹了吧?”皇甫洵话锋一转,思维跳跃得极快,显然已将前面的议题暂时放下。他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大考。“回王爷,是。各省生员已于昨日尽数抵京。各坊客栈、书舍几无虚席,街面上随处可见负笈学子。礼部考场周边的馆驿,更是人满为患。”暗卫统领立刻应道。皇甫洵眼中精光一闪:“很好。把我们(指乐阳公主和永绥王)共同圈定、有意招揽的那些人……都私下聚到一起,找个由头,品茶论诗也好,赏花看戏也罢,让他们彼此‘熟络熟络’。免得进了考场,因几道题、几分意气起了争执,反倒误了我们的大事!”他指的是双方暗中培养、拟在此次科考中重点推举、安插入朝堂的“门生”人才,提前让他们互通有无,明确彼此阵营,避免将来分配官职或资源时发生不必要的内耗。“属下明白!这就去办!”暗卫应下,随即语气略带一丝迟疑,“那……平南王府的宋三公子……是否也一并安排入席?”“宋珏?”皇甫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这个名字让他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他与宋珏之间,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宋珏渴望借他永绥王的势,为父平反洗刷污名;他皇甫洵则需要宋珏这个打入平南王府核心的楔子,未来在关键时刻,能影响甚至掌控宋麟这个强大的对手。这是一场利用与被利用的游戏。但宋珏……这个人太清醒,太有底线。他的根基和血脉在平南王府,他与宋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他们之间流淌着难以割舍的忠诚。皇甫洵毫不怀疑,当宋珏必须在宋麟和他之间做选择时,宋珏会毫不犹豫地倒向宋麟!这种清醒的认知,让皇甫洵有种无法彻底掌控宋珏的不踏实感,也让他无法给予宋珏如同其他门生般全然的信任。
“不必。”皇甫洵缓缓摇头,眼神深沉,“此人心有磐石,尚未彻底为本王所用。如今,他所知越少越好。本王需要他干净地考进去,日后……才有更多的文章可做。”他抬手阻止了还想说什么的暗卫统领。此前,他以吏部尚书高位为饵,对宋珏许诺“即便不中,亦保前程”。但宋珏那充满自信的回绝言犹在耳——“凭依真才实学”!这份傲气与自信,倒勾起了皇甫洵一丝好奇。他想看看,这个被平南王忽视多年的三子,究竟是确有惊世之才,还是徒有其表、不知天高地厚?这步暗棋,不宜过早暴露其倾向性。
暗卫统领垂首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去时,又想起一事,低声道:“另有一事禀报王爷。我们的人近来在重点监控驸……明琅之府邸及行踪时,发现……周侧妃娘娘……与刑部郎中严罗之子严湛……近日往来颇为……频密。行踪较为隐蔽,但避不开我们的耳目。”他特意在“周侧妃”前停顿了一下,显然也认为这不再是真正的秘密。
皇甫洵的眸光瞬间冷凝如冰!“周菱歌……严湛?”他沉声重复这两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裹挟着寒意。“所为何事?”皇甫洵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暗卫统领却感受到了骤然下降的气压,“可是还在为周家那点破事奔走?”他想起周菱歌的父亲周瓮,那个倚仗裙带关系爬上来的蠢材,在刑部被他利用完之后,又被文昭帝直接一脚踹到了正八品监察御史的位置上,形同流放。莫锦瑟那女人出手,从来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暗指周家被彻底打压)。周菱歌不甘心家道中落,妄图咸鱼翻身也是人之常情。
“属下未能探听到具体内容。他二人每次会面地点都很隐蔽,时间也选在仆从稀少时,我们的眼线无法靠近窃听。”暗卫统领如实禀报,“但可以肯定的是,周侧妃主动找严湛居多。几次碰面,均未涉及其他可疑人员。”
“唔……”皇甫洵鼻腔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手指在案几上无节奏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周菱歌和严湛?这两个名字组合在一起,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严湛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仗着父亲严罗酷吏之名在长安城横行无忌、心术不正、色欲熏心的二世祖!他觊觎莫锦瑟妹妹莫时雨之事,皇甫洵早有耳闻!而周菱歌……这个曾经的丞相府千金,如今的王府侧妃,她是什么人?一个有着深沉怨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复仇者!这二人搅在一起,所图之事,绝非为了周家那点微末俸禄!
一个极其危险的猜测如同毒蛇般滑入皇甫洵的脑海!周菱歌的目标是谁?除了那个一手导致周家没落的莫锦瑟(以及其背后的宋麟)还能有谁?!严湛这条疯狗的目标又是谁?莫时雨!那个据传美貌不输其姐、即将被家族安排与他皇甫洵联姻的少女!
严湛那肆无忌惮的下流心思,加上周菱歌那份被恨意扭曲的狠毒……两人一旦联手……
皇甫洵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书房内弥漫开来!他不在乎周菱歌怎么折腾平南王府,甚至乐见其成。但若她竟敢把手伸向莫锦瑟——那个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却一直如月光般皎洁纯净地占据着一片角落的女人……
“知道了。”皇甫洵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骇人的风暴。他挥了挥手,仿佛挥去什么令人作呕的蚊蝇,“春闱那边的事,你务必盯紧,不得有失。至于那个女人(周菱歌)……”他顿了顿,眼中寒芒如同淬过剧毒的匕首,一字一句道:“本王,自有分寸处置。”暗卫统领感受到那字里行间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后背瞬间浸透一层冷汗,不敢多言,深深一揖,无声无息地退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
长安城西,周府外院深处,一间偏僻少人踏足的陈旧厢房内。只有一盏昏黄油灯跳跃不定,将围桌而坐的两人身影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气氛压抑而诡秘。
周菱歌一身淡雅常服,竭力收敛着王府侧妃的尊荣,但眉间那抹刻骨的怨恨与焦虑却无法掩盖。她紧盯着对面坐着的严湛,这个以纨绔好色闻名的刑部郎中之子。后者脸上混杂着兴奋与猥琐,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桌角。
“严公子,”周菱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强装的镇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此事关乎重大,务必慎之又慎!宋麟手段狠辣,莫锦瑟心思更是缜密如妖。若无万全把握,一旦……”
“侧妃娘娘太过忧心了!”严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端起粗瓷茶碗灌了一口茶水,眼神闪烁着志在必得的贪婪光芒,“那莫家小姐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有多少城府?莫锦瑟再厉害,也不能成日贴身护着吧?只要我们寻得一个她落单的机会,一个清幽无人的所在……”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眼中淫邪之光更盛,“…届时‘事成’,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张嘴还能说得清什么?莫家为了脸面,为了她姐姐和王府的清誉,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至于宋麟……”严湛嘴角扯出一抹狠戾,“他再权势熏天,难道敢动王爷您未来的岳家?敢为了一个已经‘不洁’的小姨子,公然与所有清流道德作对?”
这番话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刺中了周菱歌心中最隐秘的快感和最深的恐惧。毁掉莫时雨!毁掉莫锦瑟捧在手心里珍视的妹妹!让她声名狼藉,让莫家蒙羞,让莫锦瑟痛不欲生!这复仇的甘美念头让她浑身微颤。但同时,“王爷未来的岳家”这几个字又像冰水浇头。万一……万一莫时雨真成了永绥王妃,自己策划的这场肮脏毁人,岂不是也狠狠打了皇甫洵的脸?若被他查知……
“王爷……那边……”周菱歌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惶恐。她深知皇甫洵的可怕,更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远不及那份冰冷的权势谋划。“王爷?”严湛轻佻地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周菱歌的胆小,“王爷何等人物?日理万机!等木已成舟,最多恼火一阵子罢了!这长安城里的美人儿难道还少了?一个失了名节的,就算真是块瑰宝,王爷也不会再要了!到头来……”他目光淫秽地在周菱歌身上逡巡了一圈,暗示意味十足,“……还不是得便宜了我严家?正好全了我的心愿!哈哈哈!”窗外,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夜枭振翅声划过,但被严湛肆无忌惮的笑声掩盖。
周菱歌心头狂跳,严湛的狂妄与无知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却也如同魔鬼的诱惑,引她走向深渊。两人又低语密商了一阵具体安排的细节和可能的地点,最终严湛带着满脑子下流幻想和自以为即将得手的兴奋,起身告辞,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周府。
深夜的长安城宵禁之后,街道死寂一片,只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和偶尔几声犬吠。严湛怀揣着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脚步轻快地走在一条返回严府较近的小巷里。这里远离主干道,只有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惨白的光晕。
突然!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路旁堆放杂物的阴影中暴射而出!速度之快,带起的劲风让严湛汗毛倒竖!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一个带着刺鼻汗味和尘土气息的厚重麻袋便兜头罩下!“什么人?!大胆!你知道我爹……”严湛的惊叫瞬间被麻袋堵死,眼前一片漆黑!回答他的,是如同暴风骤雨般密集、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拳脚!砰!咚!噗嗤!铁锤般的拳头凶狠地砸在他的脸上、肋下、腹部!坚硬的膝盖重重顶撞在他的腰眼、小腹!沉重的皮靴狠踹着他的小腿、脚踝!每一下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精准而凶狠!避开了致命的要害,却专门往人身上最吃痛、最易造成内伤淤青的地方招呼!“嗷——!呃啊!”麻袋里的严湛发出凄厉的惨嚎,但声音被厚麻袋闷住,只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出沉闷的呜咽。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打得在麻袋里痛苦地蜷缩、翻滚。鼻梁似乎断了,嘴里充满浓烈的血腥味,肋骨剧痛,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殴打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严湛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般痛苦煎熬。施暴者如同训练有素的杀手,沉默而高效。在一阵暴雨般的狂击后,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巷子深处。
巷子里重归死寂。只有微弱的月光和严湛在麻袋中痛苦抽搐、喘息、呻吟的声音。过了许久,严湛才艰难地从内部挣开麻袋口的绳索,挣扎着将麻袋掀开。月光下,他鼻青脸肿,口鼻流血,衣衫凌乱肮脏,脸颊高高肿起,一只眼睛被打得充血睁不开,嘴角也豁开了一道口子。他痛苦地佝偻着身体,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想要站起,肋下的剧痛却让他再次摔倒,狼狈不堪。他挣扎着爬了几步,最终力竭地瘫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剧痛和刻骨的怨毒!他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莫锦瑟?宋麟?还是他平日里得罪的仇家?!
永绥王府,书房。灰衣人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再次出现在皇甫洵面前。“……二人密谈于周府外院西厢,内容具体未能探清,其戒备颇严,属下不敢过于靠近。”灰衣人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但气氛诡秘,言语间数次提及‘莫家’、‘机会’、‘清誉’等字眼。严湛离府后,行至青云巷时,遭人自暗处袭击。”皇甫洵眼神微凝:“袭击?”“是。遭套麻袋……殴打。手法……干净利落,避开了致命要害,但下手极狠。目标受伤不轻,此刻应已艰难返回严府,颜面尽毁,狼狈万分。”灰衣人顿了顿,“属下追踪袭击者,但其显然深谙隐匿之法,加之目标地点在……平南王府东侧隔街的暗巷内……线索就此中断。”
“平南王府东侧……暗巷?”皇甫洵重复着这个地点,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锐利的光芒闪烁不定。麻袋套头?殴打?没有动兵器,没有致命伤?这种手段……不像是朝堂倾轧的常见手法,更像是……泄愤?警告?是谁?周菱歌不可能对自己刚拉拢的严湛下手。池皇后现在自身难保,没这闲心也没能力。乐阳公主若要动严家,根本不需要用这种街头混混的方式。宋麟?莫锦瑟?皇甫洵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冷绝艳的面容。若是宋麟出手,以其手段,严湛绝不止皮肉之苦这么简单。但若是……莫锦瑟呢?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心性刚烈、护短至极的女人!为了保护她的妹妹莫时雨,得知严湛与心怀叵测的周菱歌私下密谋,且地点就在靠近王府……有没有可能,她手下那个名为“碧城”的侍女,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给严湛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警告他离莫家远点?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欣赏、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躁动。
但终究没有直接证据。“知道了。”皇甫洵最终缓缓吐出三个字,目光深沉地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继续盯着。尤其是……平南王府那边的反应。”他需要更多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