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平南王府疏影阁几乎成了宋麟一人的温柔乡。甫一下值归府,无论早晚,他总会精准地出现在暖阁门口,长臂一揽,便轻而易举地将刚从宫中处理完朝务、连腰背都透着一股端庄持重的爱妻打横抱起,不容拒绝地带向那方床榻。
暖阁外侍立的碧城和小桃,早已从最初的惊诧转变为习以为常的无声微笑。每日清晨,当世子爷带着满面如同饱食后的雄狮般的餍足与舒展,神清气爽地踏出房门时,那两个年纪尚小的丫鬟,便会在无人处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而暖阁内,莫锦瑟却如同被霜打过的娇花,浑身筋骨无一处不酸软,四肢百骸无一根神经不叫嚣着疲惫。她懒懒地卧在绵软的锦褥之间,感受着每一寸肌肤残留着他昨夜留下的触感和烙印,心底一半是情事过后的微醺余韵,一半则是咬牙切齿的羞恼——这男人,简直像饕餮转世,不知餍足!哪里还有半分刑部尚书的冷静自持!
然而,即便身体疲累酸软,那连续数日恩爱缠绵带来的滋养,却在莫锦瑟身上显露出明显的痕迹。她的肤色较前些日子明显透润起来,白皙中带着一层淡淡的、仿佛由内而外透出的粉晕。双唇也如同精心点染的胭脂,红润饱满,透着一种被狠狠滋润过的水光潋滟。只是那一双水眸在看向碧城和小桃时,总忍不住心虚地躲闪几分。
“世子妃,您今日气色真好呢!”小桃端来温热的参汤,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是呀,连奴婢都看出来了,这红润劲儿,胭脂都不用了!”碧城一边利落地整理着床铺,一边也笑着附和。莫锦瑟被她们说得脸上更烫,捧着温热的汤碗,恨不得把头埋进去。都怪宋麟!让她在丫鬟面前都没脸见人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王府内室的旖旎,外面的长安城却骤然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权贵圈层的滔天巨浪!长乐公主府传出骇人听闻之事!驸马都尉明琅之,再次于“清音坊”内寻欢作乐,更与坊内一歌伎传出了不清不楚的传闻。消息不知怎地,精准地送到了长乐公主皇甫棠耳中!这位素来骄傲跋扈的帝女盛怒之下,竟亲自带人闯入歌坊包间!抓奸在床!接下来的情景,如同噩梦般残忍血腥!盛怒失控之下的长乐公主,当场命人摁住了那名无辜的歌女,竟冷酷地下令将其耳鼻割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歌坊!更令人发指的是,皇甫棠随后扑向试图阻挡、衣衫不整的驸马明琅之,竟不顾其反抗挣扎,用锋利的金簪亲手将其额头撕下指甲大小的一块皮肉!鲜血淋漓,狰狞可怖!但这还不算完!长乐公主在满室血腥、惨叫与惊恐中,如同被恶灵附体的修罗!她竟将方才割下的、带着温热鲜血的歌女耳朵,狠狠按在了明琅之血肉模糊的额头伤口上!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看看!看看你喜欢的这张皮囊!低贱肮脏!也配沾染天家血脉?!本宫这就赏你一块!让你记一辈子!”旋即,她又命随行太监强行摁住剧痛挣扎的明琅之,强迫他睁大双眼,直视那已经被割掉耳鼻、面目尽毁、鲜血汩汩、蜷缩在地上痛苦抽搐等死的歌女!那地狱般的景象,足以成为任何人一生的噩梦!整个长安城都在颤抖!消息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大街小巷、宫闱朝堂!
第二日,太极殿内几乎炸开了锅!御座之上,文昭帝皇甫贤的脸色如同覆盖着万载寒冰,眼神深处翻涌着剧烈的痛苦、滔天的怒意与深深的无力!“启奏陛下!”御史中丞裴元正须发皆张,手持象笏出列,声音沉重悲愤,“长乐公主殿下于闹市之中行此骇人酷刑!剜耳鼻,剥人皮,更以卑贱伎者残躯羞辱驸马!手段之残忍!性情之暴戾!亘古未闻!此乃视人命如草芥,视国法如无物!如此恶行,若不严惩,国法何在!纲常何存!更有损皇室清名,寒天下人心啊!”“裴中丞所言极是!”另一位老臣也连忙应和,痛心疾首,“公主殿下乃陛下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岂可沾染如此血腥暴戾之举!此非一私刑之过,实乃……”“哼!”立即有人反驳,虽也对酷刑心有余悸,但矛头指向不同,“公主殿下所为,固然激烈!然起因何在?驸马都尉明琅之,食君之禄,蒙赐天婚!不思感念天恩,修身齐家,反而出入污秽之地,与伎者私通苟且!置殿下于何地?置天家颜面于不顾!此等负心悖义、忘恩负义之徒,实乃祸乱之根源!公主殿下何其尊贵,受此奇耻大辱,情急之下……”“情急之下?!”立刻有清流大臣厉声打断,“情急之下便可滥杀无辜,酷刑加身?那歌伎纵有勾引之嫌,也罪不至死,更遑论受此非人折磨!公主殿下此举,非但未能挽回颜面,反而暴露其……”眼看朝堂争执愈演愈烈,几乎要吵作一团。突然,一个带着沉痛与忧惧的声音响起:“臣……臣斗胆。听闻……那‘皇太女’之议,早已暗传宫外……今日公主殿下之举,狠戾恣睢,不顾伦常……是否印证了外界之言?似有不臣之念……”
轰——!“皇太女”三字如同最后的惊雷,劈开了文昭帝仅存的最后一丝克制!这已经不仅仅是私怨酷刑,更是触犯了他心中最深的禁忌与猜疑!将前些日子驸马当庭控诉的那桩隐秘再次血淋淋地撕开!
“够了!”文昭帝猛地一拍御案,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他缓缓站起身,帝王的目光如同冰封的火山,扫过底下众臣各异的表情。那里面有心痛,有愤怒,有恐惧,也有……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蠢蠢欲动。“皇甫棠……”文昭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与刻骨的寒意,“骄纵妄为,行止失端,触犯刑律!着即褫夺公主封号,降为……清河郡主!责令即刻出京!移居太庙西苑,闭门思过!无旨……不得擅离!”降爵!圈禁!这是对亲生女儿最直白的惩戒!代表着皇室对她行为彻底的不认可与切割!“明琅之……”提起这个名字,文昭帝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既有对其不忠的怒其不争,更有对明太后、对明家的愧疚,“无辜受辱,身负重创。着……太医院院正亲往医治,所需药材珍品,内务府悉数供应!另……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以为安抚。其驸马都尉之职……暂留。”
这道旨意,如同向滚油中投入冰雪,瞬间激起截然不同的反应!有人觉得如此重惩天家之女(尽管只是降爵),已是帝王震怒之下的极限。也有人觉得,这等残忍行径,仅降爵圈禁,岂不是法外开恩?那歌女的性命,难道就如此轻贱?还有更多精明者,则从这“抚慰明琅之、严惩皇甫棠”中,嗅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明家!即便临渊王已死,太后已逝,但文昭帝对其母族终究留有一线情面!而对长乐……这位曾经最爱的女儿,恐怕已不仅仅是失望……
文昭帝心力交瘁。他何尝不想重重地惩戒这不肖女?但每当想起流放塞北那七年,小小的长乐在风雪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用稚嫩的声音问“父皇,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时,那冰冷坚硬的心肠就仿佛被泡入滚水般疼痛无力!杀了她?他做不到!可看着如今这个手段狠辣近乎疯狂的“郡主”……一股冰冷的陌生感和绝望将他淹没。他只能将她暂时囚禁起来,眼不见为净,也算一种变相的保护。可即便如此处置,外界对皇室、对清河的质疑和责难声浪丝毫未减。这无疑给风雨飘摇的朝堂,又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而此时此刻,比皇室纷争更迫在眉睫、牵动天下万千寒门学子与权贵门阀神经的,是即将在隆冬之后拉开大幕的——春闱!文昭帝对此次春闱,寄予厚望。这是他为大晟注入新鲜血液、遴选真才实学、逐步清洗冗员沉疴的重要一棋!礼部上下,尤其是新任侍郎莫云从,已然是箭在弦上!然而,长乐(清河郡主)与明琅之这场惨烈风波,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巨石,瞬间搅动了整个朝局,也将即将到来的春闱置于一个更为微妙的境地!它像一个巨大的吸睛点,似乎分散了朝堂的注意力。但恰恰相反!这更让许多人嗅到了“乱中取利”的机会!
京城各路客栈、书舍早已人满为患。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们汇聚长安,紧张备考。街道上处处可见背着书箧、步履匆匆的学子。茶馆酒楼间,高谈阔论、切磋学问之声不绝于耳。但这表面平静祥和的“文华”景象之下,汹涌的暗流早已悄然滋长、相互冲撞!
平南王府三公子宋珏所居的雅致小院外,竟接连“偶遇”了数位“慕名而来”的学子,言语间试探其家世背景、师门渊源。一位家世清寒、才学却名动州府的举子,突然收到了某个不起眼小吏送来的、足以在京城繁华地段买下一座二进小院的厚厚银票,附言只写着“静待玉成”四字。礼部尚书府邸的管事,最近似乎异常忙碌。甚至连翰林院几位颇有名望的老翰林,府上也被一些“慕名拜谒”的客人踏破了门槛,所带之礼价值连城却风雅至极,令人难以拒绝。永绥王府的宴会厅中,永绥王皇甫洵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把酒言欢,席间所谈皆是“为国举贤”、“唯才是举”的高论,却隐隐透出几分盘算与试探的气息。乐阳公主府更是不知何时起,竟在城外僻静处另开了一处雅集之所,名为诗文会友,实则以她长公主的身份,不动声色地邀约着一些来自特定地域、师出特定山门、家世背景已探听清楚的“青年才俊”赴会,席间流露的欣赏与提点之意,耐人寻味……
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无数有形无形的手,正从四面八方伸向科考这盘巨大的棋局!在长乐的丑闻吸引了帝王和部分御史台目光的空隙,在文昭帝心力交瘁、难以面面俱到的间隙,在春闱开场锣鼓即将敲响的最后冲刺期!科场舞弊,这个自古存在、屡禁不绝的毒瘤,已然张开了它的触手!以拉拢、威逼、利诱、许愿、攀附等等方式,裹挟着权势、人情、金银,向着那些或清贫坚韧、或才华横溢、或背景特殊的考生席卷而去!
整个长安城,笼罩在初雪消融后的湿润寒风中。街道似乎平静如常,但空气中那无形的张力却如同慢慢拉紧的弓弦。文昭帝在焦头烂额处理长乐之殇带来的余波的同时,内心的焦灼更因春闱的临近而日益加重。他知道水面下的巨鳄已经潜伏,但他能指望莫云从这位状元出身的礼部侍郎,撑起一方朗朗乾坤吗?而此刻的平南王府,疏影阁内,莫锦瑟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试图洗去宋麟昨日留下的浓烈痕迹和残留的疲惫。镜中的女子眉眼间沾染着情爱润泽后的动人风情,但当她望向皇宫的方向时,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却沉淀着与帝王同样的忧虑。风雨欲来,这一场关乎国本的春闱,已在暗流涌动的漩涡中,露出了它狰狞而难以预料的轮廓。
紫宸殿内殿,熏炉里焚着沉水香,丝丝缕缕的清冷香气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浓重悲凉与绝望。曾经的长乐公主,如今被褫夺封号、贬为清河郡主的皇甫棠,正伏在池皇后的膝头,哭得肝肠寸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哭声不再是少女时代的委屈清亮,而是带着一种深切入骨的怨恨与凄厉,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悲鸣。
“母后!母后啊!”长乐(尽管被褫封号,在母亲面前,她依旧是长乐)紧紧抱着池皇后的腿,昂贵的宫装裙摆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明琅之那个混账!他不是人!他竟敢如此作践我!竟敢与那下贱的娼妓苟合,将我的脸面,将母后您的颜面,踩在泥里践踏!他该死!他们都该死!”
她猛地抬起哭肿的、布满血丝的双眼,那里面充满了疯狂的戾气和被羞辱后的扭曲恨意:“儿臣做的没错!就该割掉那贱人的皮肉,让明琅之那个忘恩负义之徒日夜看着!让他永世不得安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池皇后一身素淡的常服,坐在圈椅中。昔日端丽雍容的面庞,此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灰败,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她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女儿,听着她充满血腥与偏执的控诉,心中却没有丝毫怜惜被辱的愤怒,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绝望。
她的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抚上女儿的秀发给予安慰。而是微微颤抖着,无力地搭在扶手上。那涂着丹蔻的指尖,因用力克制而有些泛白。
“够了……”池皇后的声音异常低沉沙哑,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长乐哭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惊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母后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心疼地安慰自己,痛斥明琅之的过错?
“长乐,”池皇后的目光落在女儿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审视,“你当真……只看到明琅之的错吗?你可曾想过……自己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母后?”长乐彻底懵了,眼泪凝在眼眶,“您……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还是儿臣错了不成?是明琅之负我在先!父皇他……他竟然如此狠心!降我的爵位,还把我圈禁!母后!您要为儿臣做主啊!父皇是不是被那些奸佞小人给蒙蔽了?”
池皇后看着女儿眼中丝毫没有反省,反而加深的怨怼和不甘,心头那点试图引导的希望彻底熄灭。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做错?”池皇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近乎残忍的自嘲,“你的父皇,他或许不是被蒙蔽……而是对你,对本宫……彻底失望了。”
“洛阳漕运案……孔希仁贬官……”池皇后低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敲在自己心上,“你父皇与本宫……早已离心。那朝堂之上,再无本宫置喙的余地。本宫原本想着……想着或许还能借春闱之机……韬光养晦,以待转圜……”
说到此处,池皇后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迟来的、却冰冷的惊惧,死死盯住长乐:“可你!你做了什么?!身为帝女,行此酷烈残忍、悖逆人伦之事!将皇室颜面、法纪纲常撕得粉碎!闹得天下皆知,沸反盈天!这哪里是在惩治明琅之?这分明是将一把淬毒的利刃,亲手递给了所有对本宫、对长乐虎视眈眈之人,让他们有机会狠狠捅过来!更要紧的……”
池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痛楚和压抑不住的恐惧:“是你口口声声的‘本宫’!是你那‘皇太女’的妄念!这些东西早已被有心人大肆渲染!如今你这般行径,岂不是坐实了这些非议?岂不是告诉你父皇……告诉满朝文武……你皇甫棠早已不是那个塞北雪原上依偎在父皇身边的小女儿,而是一个行事狠戾、不惮私刑、甚至……可能怀有不臣之心的权欲熏心之人!”
“皇太女”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长乐浑身一颤!她脸上怨愤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神中第一次真正露出了恐惧。那只是她心中的不甘与妄想,怎么……怎么就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剑?
池皇后看着她骤变的脸色,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更深的、冰窖般的寒意。她猛地站起身,却因巨大的疲惫和眩晕趔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椅背稳住身形。“你知道吗?”池皇后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万念俱灰的悲凉,“经此一事,废后之声……怕是早已在朝中暗流涌动!”
长乐彻底被震慑住了,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在地毯上。“废后”两个字像重锤般砸在她心上!在她过往的认知里,她和母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父皇的宠爱是理所当然,地位无可撼动。怎么会……怎么就到了要被废的地步?
“不……不可能!父皇他不会!母后您是中宫皇后!是父皇患难与共的发妻!您是他的嫡长子的生母啊!”长乐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个早已夭折多年的皇兄。
“嫡长子……”池皇后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从她布满血丝的眼中滑落,“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长乐,母后……只有你了……”
提到那个早夭的儿子,池皇后内心的悲怆终于彻底崩塌。那曾是她在深宫中最深的依仗与寄托。儿子的夭折,丈夫的离心……她所有的希望与最后的温情,都寄托在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
可这个女儿,早已在她无度的溺爱与宫廷权力的浸染下,变成了她都无法掌控的怪物!不仅无法成为她最后的依靠,反而亲手摧毁了她苦苦支撑的根基!
池皇后睁开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瘫坐在地、失魂落魄、脸上只剩下巨大恐惧和迷茫的女儿,心中再无半分昔日的怜爱,只剩下一种彻骨的绝望与迟来的明悟。
“本宫……我……”池皇后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宫墙切割的狭窄天空。那是她曾经仰望的、象征无边权力的位置。为了那个位置,她机关算尽,与虎谋皮。当初明太后权势熏天,她明知明琅之或许并非女儿良配,却碍于太后威压和对明家势力的忌惮,不敢多加阻拦。后来明太后崩逝,明怀霄与临渊王世子死于非命,明家瞬间倾颓,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息,可以重新布局……然而“洛阳漕运案”爆发,成为压垮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丈夫开始疏远她,猜忌她。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孔系势力被连根拔起。她以为只要隐忍蛰伏,利用好春闱的机会,还能有东山再起的契机。可她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致命一刀,竟会来自她倾注了所有情感与希望的女儿!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她引以为傲的权谋和隐忍,在帝王的不信任和疯狂的女儿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曾视女儿为棋子,更视为依靠。如今,这颗棋子崩盘,这依靠反噬。她池玉蘅,大晟的皇后,在这个偌大的紫宸殿里,前所未有地感到孤立无援,穷途末路。
废后……圈禁……甚至更可怕的风言风语和下场……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正在向她徐徐笼罩而来。“长乐……”池皇后没有回头,她的背脊挺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仪态,声音却如同风中的烛火,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死寂,“收拾行装,去太庙西苑……好好思过吧……没有圣旨,不准再回来。”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几近缥缈,带着一种彻底的放弃与一丝冰冷的指令:“至于我……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自有……命数。”那“命数”二字,吐得又轻又冷,如同判决。“从今日起……在太庙……安分守己!收起你所有不该有的心思!若是……若是再惹出半点是非……本宫……也救不了你了……”
长乐望着母亲决绝而疲惫的背影,听着那冰冷入骨的话语,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了何等滔天大祸!一股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