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mLab的展厅里像打翻了银河,苏拉站在光影交织的通道里,抬起手,指尖划过的地方立刻绽开一串蓝色的光点,像把星星攥在了手里。身后传来莉莉的惊呼,她刚踩过一片“水面”,脚下顿时漾开层层涟漪,映得周围的虚拟芦苇沙沙作响。
“这哪是展览,简直是掉进了动画片里。”马克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的自己被流动的光影裹着,头发都染上了一层粉紫色。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屏幕里的画面笑出声,“你说咱现在是在画里,还是画在咱眼里?”
展厅中央的“山水”正在缓缓流动,墨色的山峦在墙面上起伏,有人伸手去摸,山体就会像被触碰的水面般散开,化作点点墨滴融入虚拟的云雾里。迪卡拉底站在“瀑布”底下,白色的光流从头顶倾泻而下,在他的衬衫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19世纪的人看山水画,是站在画外头瞧,”他抬手接住一缕光流,光在掌心聚成个小小的光球,“现在倒好,直接走进画里了。”他把光球往墙上一推,光球撞在虚拟的岩石上,碎成一片金色的雨。
莉莉正趴在“荷塘”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水面上,立刻有几朵粉色的荷花从影子里冒出来。“可这些都是假的呀,”她戳了戳花瓣,指尖穿过光流,什么也没碰到,“没有颜料,没有画布,一关电闸就没了——这能算艺术吗?”
马克点开手机里beeple的NFt作品图片,屏幕上是一堆扭曲的数字模型,像用代码堆出来的怪物。“更邪门的是这个,”他指着图片下方的交易记录,“这玩意儿卖了六千九百万美元,就因为它在区块链上有个独一无二的编号。”他晃了晃手机,“既不能挂墙上,也不能捧手里,买的人图啥?”
迪卡拉底走到一面互动墙前,用手指画了条曲线,墙面上立刻顺着曲线长出一片虚拟的森林。“你们觉得,咱现在踩的地板是真的,还是眼里的光影是真的?”他踩了踩脚下的瓷砖,“以前的艺术靠‘物件’存在,画是布做的,雕塑是石头做的;现在的数字艺术靠‘信号’存在,是代码,是电流,是服务器里的一串0和1。”
苏拉忽然想起早上在地铁站看到的广告牌,电子屏上的画面每隔十秒就换一次,比旁边贴的海报鲜活多了。“可它能让人动起来啊,”她边说边在虚拟的溪流里踩来踩去,激起的光浪溅到马克身上,“你看这荷花,你碰它才开;这山水,你走它才变——就像跟你说话似的。”
“这就是数字艺术的鬼把戏,”迪卡拉底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它把‘看画’变成了‘玩画’。以前逛美术馆,得安安静静站着,现在能跑能跳,能亲手改改画里的山山水水。”他指着角落里的投影设备,“机器在算,光在跑,人在动,三个凑一块儿,才叫完整的作品。”
马克翻出自己拍的照片,有现实里的故宫角楼,也有刚才在虚拟山水里的自拍。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居然分不清哪个更“像”真的。“那它咋收藏啊?”他还是想不通,“难道买个U盘存着?”
“存的不是U盘,是‘大家都认’。”迪卡拉底打开手机里的区块链页面,上面的代码像串没头没尾的项链,“NFt的秘密就在这儿——它不管东西是啥,只要所有人都承认‘这一个’是独一份的,它就值钱。就像比特币,看不见摸不着,可大家都认它能换钱,它就真能换。”
莉莉突然拉着苏拉跑到“星空”展区,头顶的虚拟星辰正在缓慢旋转,每颗星星上都闪着一行小字,是不同人留下的愿望。“你看这个,”她指着其中一颗,“有人写‘想变成风’,现在它就真的在天上飘着呢。”
苏拉望着那些会动的星星,突然觉得数字艺术像个没盖的盒子。以前的艺术是把东西锁在盒子里,标上“易碎”“贵重”;现在这盒子敞着口,谁都能伸手进去摸一把,能往里放新东西,也能把旧东西拿出来改改——就像此刻头顶的星空,是机器算出来的,也是人心里长出来的。
离开展厅时,马克回头望了一眼,虚拟的夕阳正落在虚拟的山尖上,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掏出手机,对着那片光影按下快门,照片里的世界明明是假的,可他觉得,比好多“真”东西更让人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