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蒙恬拿到初步的伤亡统计时,手都有些颤抖。
不是为阵亡数字,而是为重伤者的存活预估。
夏无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中军大帐,眼中却有着光:
“禀上将军,四百三十七名重伤者,经救治,除二十七人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在救治过程中或之后亡故,
其余四百一十人,眼下性命皆已无碍!后续若无恶疾,多数应可康复,部分或留残疾,但……能活!”
帐中众将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惊叹!
重伤者存活率超过九成!
这是什么概念?
以往大战,重伤基本就意味着死亡!
很多士卒并非当场战死,而是受伤后死于失血、感染和得不到有效救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以后士卒们敢更勇猛的作战,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受了重伤,也有很大机会被救回来!
这意味着军队可以保留更多有经验的老兵!
这是对士气和战斗力的巨大提升!
王贲一拍大腿:“好!好一个军医团!好一个酒精缝合!夏太医,你立下大功了!”
蒙恬深吸一口气,看向夏无且和那些同样疲惫却眼带自豪的军医代表,郑重抱拳:
“诸位,辛苦了!此战能胜,将士用命,军械之利,亦有诸位救命之恩!本将必为诸位,向陛下请功!”
夏无且等人慌忙还礼,心中激荡难平。
数日后,详细的战报连同第一批重伤员情况稳定的消息,以六百里加急送至咸阳。
朝会。
郎官用激动的声音,朗声念诵着北疆传来的捷报。
从预警、集结、接战到决战,从新式军械的威能到骑兵战术的优势。
从弩车的恐怖杀伤到……军医团的惊人成效。
“……是役,阵斩万计,俘三千余,我师伤亡仅两千五百有余,其中重伤者四百三十七,经军医团救治,
已存四百一十人!此乃亘古未有之奇功!皆赖陛下圣明,改革得宜,将士效死,新法显威!
北疆危局已解,胡寇远遁,边民安堵……”
捷报念完,殿中一片寂静,随即,欢呼声轰然而起!
“陛下圣明!大秦万年!”
“天佑大秦!军威赫赫!”
李斯、冯劫等文臣面露欣慰笑容。
赢粟虽然肉疼花出去的钱粮,但看到这战损比和俘获,心里也开始盘算这些俘虏能顶多少民夫、省下多少开支了。
嬴政面上却并无太多喜色。他静静听着臣子的欢呼。
等到声音稍歇,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此战,胜了。然,匈奴今虽败,明岁或又来。边患未绝,将士血未冷。”
众臣安静下来,看向皇帝。
“此战所俘胡虏,及其部族中可继续俘获之丁壮,”
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厉,
“尽数编为‘城旦’、‘鬼薪’!押送北地、陇西诸郡,修葺长城,铺筑直道,开凿矿脉,以赎其寇边之罪,以实我工役之需!”
殿中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直接用战俘作为大规模工程的劳力?
而且听陛下的意思,不只是这次俘获的,还要继续去抓?
这……这分明是将“以俘代役”作为一项长期国策了!
但很快,大部分朝臣都反应了过来——妙啊!
北方修长城,历来征发民夫最多,最苦最累,怨声不小。
若能用胡虏代替,既能加快工程进度,又能减轻民力负担,还能惩罚敌人!一举数得!
蒙恬和王贲在战报中已提及俘虏众多,正愁如何处置。
如今陛下此令,简直是解决了大难题!
【政哥威武!这就直接上‘战俘劳工’制度了?比我当初想的‘借点人手’狠多了啊!不过……确实解气又实用!
这些匈奴人南下抢掠时可是毫不手软,让他们修长城防御他们自己人,简直是天道好轮回!
还能节省多少民夫啊!省下来的劳动力可以种地、做工,创造更多价值……】
顾念一站在下面,心里乐开了花,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嬴政听着她心中“天道好轮回”“节省劳动力”的念叨,心中无奈的笑了笑。
他继续道:“此事,由国尉府协同少府、将作少府办理。尉缭,拟详细条陈,俘虏甄别、看管、役使、粮饷、奖惩,皆需明晰,以防生乱。”
尉缭肃然应诺:“臣遵旨!”
“夏无且。”
“臣在。”夏无且出列,仍带着北疆的风尘。
“军医团表现卓异,活人无数,功莫大焉。即日起,于各军常设军医营,编制、器械、药品皆比照此次标准。
太医署扩大军医培训,所需资源,优先拨付。阵亡将士抚恤,重伤致残者抚恤及安置,皆从优从速,由你与嬴粟、萧何共拟细则。”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夏无且激动的声音发颤。
这意味着,他毕生追求的医道济世、尤其是救治将士的理想,得到了认可和支持!
医学院和军医制度,从此将正式成为大秦军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精工坊、墨家,献利器有功,赏!”嬴政顿了顿。
“然,弩车八架尚少,箭矢消耗巨大,马蹄铁马镫需尽快配齐全军。后续研发,不可懈怠。顾念一。”
“臣在!”
“协调各方,加快量产。钱帛赏赐之外,墨家参与军工之子弟,可按军功授爵赏田。”
“唯!”顾念一响亮应道。
这下相里勤和相夫寅该更卖力了。
当顾念一走出大殿,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伸了个懒腰,长长吐出一口气。
北疆大捷的余韵在咸阳城回荡了十余日。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谈论着秦军的新式利器,谈论着那些“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军医。
谈论着皇帝陛下将俘虏统统赶去修长城的铁腕决策。
一种自豪、安心与隐隐兴奋的情绪在民间弥漫——咱大秦,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但某些原本被暂时搁置的矛盾,变的更加清晰和尖锐了。
这一日,休沐刚过,大朝会。
气氛与之前庆贺捷报时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
嬴政面色平静的听着各大臣禀报常规政务。
赢粟正在汇报税收缴的初步情况,数字尚可。
但时不时就要提一句“北疆战事耗费颇巨”、“俘虏安置亦需口粮”、“直道修筑、学院用度、军械量产……处处要钱”云云。
顾念一垂手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在认真听,实则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