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谢砚没有半点犹豫地将锦旗挪走，面对群里的议论，谢砚也只发出一句话——“事已翻篇，尘埃落定。”
对他来说，这件事情翻篇，他能轻装上阵就极好，多管闲事带来的麻烦彻底解决。
他现在是一身轻快，不过还是难免地在那几天里被古玩城的同行们拉着打听，试图从他这里听到更多细节，要是平常人不说原委道尽，还会添油加醋，把自己吹嘘得无所不能。
谢砚都是一句话，新闻该说的都说了，是那伙人找上他，他顺便检举，也没干啥。
前面不听爷爷的话都惹出那么大的事了，良心是对得住了，但不是差点小命不保。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这次可算是长了教训。
这件事情带来的余波慢慢平息，热度也在散去，后续公事公办的事情谢砚没再关注。
这一天接到周虹的电话，让他去拍卖行一趟。
他就是周虹肚子里的蛔虫，一听就知道这是遇上麻烦了，从前他可是没少屁颠颠地往春秋拍卖行跑，现在有言奶奶坐镇，他出场的机会就少了。
这次能叫，说明啥，可能言奶奶也拿捏不住。
谢砚也没耽误，赶紧往那边赶，进了拍卖会一看，这一老一少正发着愁呢，见到他来，赶紧把他拉过去：“你看看吧，这是不是宋本？”
好家伙，宋本都弄到拍卖行了？
谢砚的眼睛都在发光，赶紧凑过去看，这宋本的鉴定可是极考验人，几年见不着一次。
这收藏宋本的人居然舍得拿到拍卖行拍卖？
言莹也是面露为难：“我对书画本来也算有所研究，今天却有些迷惑了，小砚，你来看。”
谢砚上前，看到这一本疑似宋本的刻本，一翻页，居然有十八页！
“这若是正品，可以拍出个令人瞠舌的价格，言奶奶，您怎么看？”
“看纸我不会，但我会看工书法，宋人的工书法崇尚柳、颜、欧的字体，北宋初期盛行欧体，后期盛行颜体和柳体。”
谢砚点头，所谓柳、颜、欧，其实指的是柳公权、颜真卿、欧阳询，这三位对刊刻事业影响深远，各地区刻书时又有不同的倾向。
比如江南地区喜欢欧体，字形略瘦、纤细秀雅，川地喜欢颜体，字形丰满，间架开阔。
言莹戴上了眼镜，拿起放大镜：“你们看看，宋刻有肥瘦之分，肥者好颜，瘦者好欧，这一本看着就一目了然是肥刻本，所以是颜体。”
“没错，宋人好书，文人盛行，重文轻武，刻书不惜成本，信笔而书，章法疏朗，信札往往有意象之美，我看这字体倒是符合肥本，剩下小砚你觉得如何？”
谢砚一看，说道：“宋朝早期采用四周单拦白口，南宋中叶开始流行黑口，这一本是黑口，一般用黑口的都是建本，咱们要从建本的方向去鉴定。”
言莹忙说道：“想起来了，这建本往往标出书名、卷次、页码及刻工姓名，再精细一些的会标出字数，你看看，这里还有镌刻校对的衔名，这是不是官刻本？”
谢砚皱了皱眉头，宋刻本啊，要还是官刻的话，这一本可以让老姐的拍卖行弄个震天响。
周虹在边上已经兴奋得不行：”这要是正品，可了不得，一页宋版五两金，现在的行情平均一页在五万元人民币上下，老弟，这要是能拍出个天价，我也是翻身了。”
宋刻本的确不按册，一直按页论价，宝贝得很，但是！
“你急什么？”谢砚不急不缓地拿起来，接过言莹手里的放大镜，仔细盘看：“其实咱仨都知道这宋刻本的仿本太多了，不然言奶奶也不会如此谨慎。”
明代江浙地区的藏书家为延续宋本，仿刻宋刻本，还有一些书商为了牟利伪造印章，造至现在流世的不少宋刻本都是明仿，不得不防。
谢砚的态度十分谨慎，周虹看着心里直打鼓——【我难得遇到这么好的事情，阿弥陀佛！】
还阿弥陀佛，真要是赝品，上了春秋的拍卖台上，一旦被人识破，往后的生意就不用做。
字体如言奶奶所说挑不出毛病，笔锋风格都一致，但是还有纸张。
这印制书籍用的是什么，是墨！
从前都是使用松烟或油烟枝炼成的炭粉作为原料，与水相混后掺入植物型的天然胶形成印刷的胶墨，古法印制的书籍，在纸张上的墨所含水份挥发完后，会留下炭墨素。
谢砚拿了大灯仔细照着，又放在鼻子底下闻，再看纸张的纤维与老化程度……
言莹与周虹两人看着他的举动，就瞧见这小子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晃荡到凝重，两人的心都往下沉，对视后却选择一言不发，省得打乱了谢砚的节奏。
谢砚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印章上，脸色越发地难看。
不等周虹发问，谢砚问道：“委托人是谁？”
夜深人静，一条小巷子里，一道身影正晃晃悠悠地往里面走，手里还拎着一打啤酒，嘴里哼着曲儿：“沂蒙山好呀……你！”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这人打个哆嗦直往后退：“我警告你，别动手。”
谢砚瞟了这人一眼，说道：“让我好找，你们到底有多少地方，租了四处房子，有钱闲得慌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陈冬是吧？”
陈冬的腿一晃，那天被谢砚压制透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
“是我，怎么了？”
“那姓谷的和你什么关系？”
“……你问这个干嘛？”
谢砚身体一动，陈冬就招了：“名义上啥也不是，其实是我们的带头大哥，我们这伙人里就属他最有脑子，他本名叫谷久，我们都叫他谷子！”
【妈的，我都讲了，可不能不讲武德对我动手，听说这家伙老能打了。】
“放心，不打你。”
嗯，这家伙怎么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样，陈冬有被看破的尴尬，抖着肩膀说道：“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当然是因为有陈疲在手，谢砚说道：“我的确不会揍你，前提是你带我去见谷久。”
“你，你，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