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年味渐渐浓了起来,街边挂起了红灯笼,每个人的脚步也带着几分匆忙的喜气。
但位于城市中心的省政府大楼,依旧保持着肃穆与繁忙。
常务副省长李毅飞的办公室外间,秘书陈默正处理着节前最后一批重要文件。
电话突然响起,他拿起听筒。
“喂,您好,李省长办公室。”
“陈处长您好,我是多水县委宣传部的陈玉秀,想……想拜访一下李省长,不知道省长方不方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音色柔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试探。
陈玉秀?陈默在脑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
多水县……那是领导十多年前挂职锻炼过的地方。
印象中,这位陈玉秀当时是县府办的一个年轻干部,曾短暂负责过领导秘书的工作。
这些年,此人从未与领导有过联系,即便领导在工真市任书记时也音讯全无。
如今省长升任常务副省长近一年,年关时突然来访……
心里转着念头,陈默的语气依旧专业而客气:“陈部长您好,省长的日程需要确认一下。您方便说一下具体有什么事吗?我好向省长汇报。”
“哦,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好久没见老领导了,趁年底来省里参加宣传系统的一个会议,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给老领导汇报汇报工作,表达一下家乡人民的问候。”陈玉秀的回答圆滑而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好的,您稍等,我请示一下领导。”
陈默轻轻推开里间办公室的门,李毅飞正伏案批阅着一份关于全省能源保障的报告,眉头微锁。
“领导,多水县委宣传部陈玉秀部长来电,说想拜访您,您看……”
“陈玉秀?”李毅飞从报告中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
记忆的尘埃被拂开,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他在多水县挂职时,县里安排的一个负责联络和整理材料的年轻女干部,做事还算利落,话不多,带着点那个年纪女干部常见的腼腆。
他离开多水县后,便再无交集。此刻突然来访……
到李毅飞这个位置,早已不会天真地相信什么“单纯的叙旧”。
任何看似偶然的接近,背后都必然有着精心的计算。
一个近十年不联系的下属,在年关时节以“汇报工作”之名来访,目的绝不简单。
李毅飞沉吟了不到三秒,淡淡道:“让她过来吧,安排二十分钟。”
“好的。”陈默会意,退出房间,回了电话。
约四十分钟后,陈默将陈玉秀引进了李毅飞的办公室。
“老领导!”一进门,陈玉秀便抢上几步,脸上堆满了热情甚至带着几分激动的笑容,声音也比电话里清脆了几分,“这么多年了,终于又能见到您了!真是……感觉特别亲切!”
李毅飞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印象中那个略带青涩、甚至有些朝气的年轻女干部形象已经彻底被覆盖了。
眼前的陈玉秀,年纪与自己相仿,三十五岁上下,一身深色职业套装,挽着发髻,面容保养得宜,画着淡妆,显得干练而精致。
唯有眼神里那抹热切和精明,透露出基层历练的痕迹。
时间和社会,果然是两所最好的雕刻学校。
“玉秀同志,好久不见了。”李毅飞伸出手和她轻轻一握,手感温凉,“坐吧。工作怎么样?多水县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现在发展得如何?”李毅飞语气平和,如同寻常的寒暄。
作为常务副省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多水县的发展概况?这不过是官场上惯用的、心照不宣的开场白。
陈玉秀优雅地在沙发边缘坐下,腰背挺直,闻言立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充满了感慨与推崇:“老领导,多水县现在发展得可是太好了!
这一切,都离不开您当初在那里打下的坚实基础,规划的前瞻性,到现在都让我们受益无穷啊!”
她说话时,手势自然而得体,带着女性干部特有的细腻表达:“尤其是多港镇,当初就是您力主重点发展的,现在可是彻底成了我们多水县的经济重镇,绝对的支柱!
您当年亲自推动的那个水上生态旅游项目,更是成了我们县,不,是整个安阴市的一块金字名片!
市里的领导每次来多水调研,总要提起,说多亏了毅飞省长您当初的高瞻远瞩,定下了正确的发展方向,不然多港镇哪有今天的局面?
我们基层的同志,对您是打心眼里佩服和感激!”
李毅飞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这些溢美之词,他听过太多。功劳归于前任,尤其是归于已经身居高位的领导,是基层干部最常见也最安全的恭维方式。
但李毅飞心里那根警惕的弦,却悄然绷紧了。
铺垫得越华丽,后面隐藏的真实目的可能就越具体。
“玉秀同志言重了,”李毅飞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明确的疏离感,“多水县能有今天的发展,主要是依靠后来一届又一届班子和全县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是大家扎实苦干出来的结果。
我当年只是做了些分内的工作,可不敢贪天之功。”
旁边的陈默不动声色地给陈玉秀续了茶水,心里却忍不住重新评估这位女部长。
比起男性官员,女性干部的这种奉承听起来似乎更不易让人反感,情感表达也更显“真诚”,但这背后的功力,恐怕只深不浅。
陈玉秀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李毅飞话语里的疏离,或者说她刻意忽略了,脸上的表情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追忆往昔的激动。
她轻轻拢了一下耳边的发丝:“老领导,您太谦虚了!您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得回多水去看看!
家乡的老百姓,都念叨着您呢!多港镇的老街坊们,还时常提起您当年挨家挨户走访的情景。”
她话锋一转,进行更深层次的情感绑定和自我表功,语气也变得低沉而认真:“说起来,我早就该来拜访您了。
主要是宣传工作千头万绪,责任重大,一刻也不敢松懈。
我是时刻铭记着您当初对我的教诲,‘工作要扎根人民,倾听人民的心声’,这句话我一直牢牢记在心里,指引着我的工作方向!
在基层宣传战线,更是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她这些年在宣传岗位上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践行李毅飞当年的教导。
李毅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借这个动作掩饰着内心的审视。
李毅飞不怀疑陈玉秀可能做了一些工作,但将这一切都归因于自己多年前可能随口说过的某句话,这其中的刻意和功利,已经昭然若揭。
李毅飞不再绕圈子,决定把话题引向更实际的层面,看看这位宣传部长到底所为何来。
“嗯,宣传工作是党的喉舌,确实很重要,辛苦你了。”李毅飞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陈玉秀,“玉秀同志在宣传部工作,现在多水县的整体舆论氛围怎么样?
对外形象塑造方面,有什么新的思路或者遇到什么困难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