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我是隔壁46号院新搬来的,听说您这和我住的地方同属一个大院,特意过来串个门,认识一下。”
门外传来爽朗的声音。
李进阳听得一脸懵。
海子居然找上门了?
这家伙的情报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连绸缎胡同都能摸过来?
没错,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听出那是易忠海的声音。
门外站着的准是他,绝对错不了。
那故作随意的语调,一般人可学不来,辨识度极高。
而门外,
易忠海的眉头渐渐皱紧。
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门里的人只说了两个字,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声音……
怎么那么像李进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绸缎胡同离南锣鼓巷少说也有十来里地,隔着大半个城,他不可能在这儿。”
“呼……我真是被他搞得有点魔怔了。”
易忠海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暗自思忖。
李进阳拉开门,与门外的易忠海四目相对。
两人表情都极为复杂。
李进阳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易忠海居然能找到秦京如这里!
这侦查能力也太强了吧?
有这本事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跟他过不去?
而且,他怎么也想不通,易忠海到底图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理他,他反而非要凑上来较劲,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聋老太太怕是尸骨未寒,怎么就不懂得长点教训,安安生生把日子过下去呢!
李进阳的火气霎时冲到了顶点。
他脸色一沉,眯缝起双眼,语气阴沉地说道:
“海子,给你台阶你不下,非要来触我霉头是不是?”
“还说什么新邻居来串门?装模作样给谁看!你不就是来打听秦京如是不是住这儿吗?”
“行,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没找错地方。”
“秦京如就是住这儿,怎么着?这就是我安置她的院子!”
“想去举报?尽管去,你要真有本事把我扳倒,我跟你姓!”
“老不死的,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易忠海被这一顿臭骂喷得几乎懵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李进阳,嘴唇哆嗦,腿都发软。
心里简直像吞了苍蝇,一万个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他为了躲开李进阳,特意搬出了四合院,藏到这儿来。
谁想到搬来搬去,反而离李进阳更近了?
在南锣鼓巷好歹一个前院一个后院,现在倒好,直接成了隔壁邻居!
这**……
“进、进阳……真、真巧,没、没想到你也住这儿……”
“咳,你别误会,我哪会跟着你?我和贾家刚搬进旁边那个院,不信你可以问问邻居……”
“那、那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易忠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乱解释几句就慌忙转身离开。
背后李进阳那冰冷的眼神盯得他脊背发凉,浑身不自在。
心里的憋屈几乎要溢出来,简直欲哭无泪。
到了这会儿,他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隔壁就是李进阳安置秦京如的地方,自己居然稀里糊涂撞上了。
这可真是倒霉到家,倒霉透顶了。
不用猜也知道,李进阳那么大的把柄被我捏在手里,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易忠海气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吐血。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一大妈和贾张氏正里里外外地收拾着。他们买的四间西厢房连在一起,又亮堂又宽敞,住得比以前舒坦多了。大家心里都高兴,打扫起来也格外有劲。
“老易,住进这样的房子,日子总算有盼头啦!”一大妈一边擦地一边笑着说,“抬抬脚,我再拖一遍。”
贾张氏腿脚不便,就喊棒梗打盆水,自己坐在那儿刷锅洗碗。她也感慨道:“是,住这儿心里都亮堂了。等淮如出来,咱们一家又能好好过日子了。”
“他一大爷,我刚打听过了,这院里住的都是新搬来的,没老住户,也没什么能人。最高的也就是个五级锻工,跟你比差远了。过阵子等大伙儿安顿好了,你去争个管院大爷,八成还能当上一大爷……”
两人越说越起劲,仿佛人都年轻了几岁。
贾张氏想到以后又能回到从前那种日子,有易忠海带头给大家募捐,占点别家便宜,差点高兴得哼起小曲来。
生活,这不就回到正轨了吗?
等秦淮如出来,要是能找个工作,或者再寻个能帮衬的男人,那日子可就真圆满了。
她和一大妈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欢喜。
可没过多久,两人就注意到易忠海脸色不太对。
怎么瞧着……不但不高兴,反倒有点垂头丧气的?
“老易,你这是咋啦?早上来的时候不还挺高兴的嘛,出去转一圈回来,怎么连个笑脸都没了?”一大妈纳闷地问,“在外头受邻居气了?”
贾张氏也跟着劝:“你想开点儿,别跟那些穷鬼一般见识。能住到这儿的都是刚分到房的乡下人,不懂规矩。等你当上一大爷,再慢慢收拾他们。”
易忠海沉重地摇了摇头,“不是,外面邻居都挺和气,都是本分人,没有蛮横的。”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快说,急死人了。”一大妈连声追问。
“唉。”
易忠海疲惫地搓了搓脸,心力交瘁地说:“我刚才去附近邻居那儿都转了一圈,想混个脸熟。”
“结果西边邻居是咱们认识的人,还是老嫂子你家亲戚。”
“我家亲戚?”贾张氏一脸茫然,“四九城里我家没亲戚,要有我早投奔去了,哪能让李进阳这么欺负。”
易忠海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秦京如不是你家的亲戚?”
“家里的,老嫂子,咱们可真是来巧了,西边那房子是李进阳的,他和秦京如就住那儿。”
“我刚才过去串门,正好撞了个正着。”
“……”
“什么!”
“老易,你说的是真的?”
易忠海痛苦地抬手捂住脸,“这种事我哪能胡说!”
一大妈和贾张氏都愣住了。
嘴角不自觉地抽动。
她们实在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四九城这么大,想躲一个人,竟然躲到了他养外室的房子旁边。
“……真是邪了门了!”
看着易忠海走远,李进阳疑惑地回到屋里。
他怎么也想不通易忠海怎么会知道这里。
这住处除了小虎,没别人晓得,连王秋白都不知道。
易忠海居然能摸过来。
真是活见鬼了。
李进阳根本不信这是巧合,一口咬定易忠海没安好心,是专门来抓他把柄的。
好家伙。
没想到他还真敢来,属狗的吗?记吃不记打!
这回不整死你,算你走运。
秦京如听见外面的动静,紧张地跑到李进阳身边,满脸惊慌。
这年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李进阳是有家室的人,他们俩这样属于乱搞男女关系。
平时要是偷偷摸摸过日子,其实也没多大事,就像李副厂长和刘岚那样,悄悄躲进小仓库亲热,也没谁会不识相地揭发。
可一旦被人揪住不放,死咬着去举报,那麻烦可就大了。
秦京如是真的害怕。她好不容易有了工作,从农村人变成了城里人,要是这时候被抓到——
那下场……
光是想想,她脸色都白了。
到时候别说工作保不住,说不定还会被拉去游街,就像当初的秦淮如一样。
那这辈子就全完了。
“进阳哥,我们怎么办?”
“易忠海知道我们住这儿,他肯定会告诉我姐的婆婆,到时候肯定要去举报我们!”
秦京如几乎要哭出来。
“别慌,让我想想办法。”李进阳定了定神,见她吓得厉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安慰道:“放心,你进阳哥走到今天,什么场面没见过?”
“易忠海就算去举报,也动不了我。”
“真的?”秦京如见李进阳一脸镇定,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李进阳轻笑:“当然是真的。易忠海要是以为靠这点事就能扳倒我,那他是做梦。”
“你放心,他根本没地方举报。”
“这种男女作风问题,他只能去我单位的附属街道举报。”
“他敢去街道,就会被推到派出所;去派出所,又会被推到轧钢厂保卫科。要是他真敢去保卫科……”
“那我明天上班,说不定能在审讯室见到他——污蔑优秀干部,可是要负责的。”
“放心,我站得稳,没那么容易倒。”
听他这么一劝,秦京如才渐渐安下心来。
午后用过餐,李进阳没再多留,跟秦京如简单交代了几句,说下午有事要办,晚上也得回家,不用给他留门,说完便慢悠悠出了门。
他得提前去打点关系。
先前对秦京如说的虽没错,但也没说全。
易忠海既然知道他们住这儿,终究是个麻烦。
关键在秦京如这边——易忠海在轧钢厂举报李进阳不容易,却可以去针织二厂举报秦京如。
秦京如是李进阳托关系送进针织二厂的,自己没什么根基。
说白了,就是背后没人罩着。
李进阳的面子,厂里领导平时给她些小方便还行,但要他们帮忙压下黑材料,就有点为难了。
不是自己人,谁愿意担风险替她收拾烂摊子?
李进阳的面子还没大到能指挥兄弟单位的领导。
所以,得提前去走动走动。
他在针织厂面子不够没关系,钱有面子就行。
千难万阻,钱能铺路。
没一会儿,李进阳骑着自行车到了针织二厂。
他在门口停好车,给门卫一人递了根大前门。
“哟,李主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们牛副厂长早上还说起,想约您吃个饭呢,好久不见,可惦记您了。”
门口值班的保卫科小队长是个机灵人。
一见李进阳,话说得热络,态度也恭敬。
他把李进阳递的烟小心收进胸前口袋,一副珍重收好的样子。
李进阳一看,干脆把手里剩下的大前门全扔给他,笑骂:
“你小子寒碜我是吧?别说你连大前门都舍不得抽。”
小队长挠头笑笑:“嘿嘿,大前门当然有,可李主任给的烟,哪能和别人的一样?”
两人聊了几句,李进阳就径直进去找牛副厂长,小队长一路殷勤带路。
这人跟许大茂有几分像,抓住机会就不撒手,是个在体制里混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