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师，终身不得下龙虎山。”
他知道。
这根本不是什么惩罚。
这是老天师用自己一辈子的自由，换来了结田老之仇的权力，换来了天师府的安宁。
他用一个人的肩膀，扛下了一切。
那瘦削却顶天立地的背影，和当年为了保护自己，引开所有追兵的爷爷，何其相似。
张楚岚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闷得发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田老因此被折磨数十年，生不如死。
老天师为此一怒成修罗，最终画地为牢。
那自己呢？
自己和宝儿姐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
“嘿，想什么呢，脸都白了。”
徐四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过来，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在他对面坐下。
“是不是觉得这异人界，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张楚岚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徐四弹了弹烟灰，自顾自地说：“十佬会审，说是审判，其实就是找个台阶下。真把老天师怎么样？谁敢啊？”
“王蔼吕慈那帮老东西巴不得老天师死，但他们更怕老天师跟他们拼命。”
“公司呢，要的是规矩。老天师坏了规矩，就得付出代价。你看，多公平。”
徐四的语气里满是嘲弄。
张楚岚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
“公平？”
“对啊，公平。”徐四翘着二郎腿，“对公司公平，对十佬公平，对天下所有看着这件事的异人公平。唯独对老天师，对田老，不公平。”
他凑近了些，烟雾喷在张楚岚脸上。
“怎么着，小子，受打击了？觉得这世界挺操蛋的？”
张楚岚沉默着，没有回答。
“想通了没？你那个所谓的爷爷，留给你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徐四问道，眼神锐利了些，“是个宝贝？还是个能把你跟你身边所有人都拖进地狱的诅咒？”
张楚岚的拳头在桌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松开。
他站了起来。
“徐四。”
“嗯？”
“我想去一趟龙虎山。”
徐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哟？想通了？要去抱老天师的大腿，让他把天师度传给你，你好名正言顺地当缩头乌龟？”
张楚岚摇了摇头。
“我就是想去看看他。”
“看看那个替师弟报了仇，然后自己走进笼子里的老人。”
“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徐四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有种。”
“老天师现在被公司的人看着，一般人见不到。不过你去，没人敢拦你。”
徐四掐灭了烟头，补充道：“毕竟，你可是老天师亲口定下的‘天师度继承人’。”
“但是你小子记住了。”徐四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这一去，就等于把自己彻底摆在了台面上。以前你还能装孙子，以后，难了。”
张楚岚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他走进后院，
李道然依旧躺在那张专属的摇椅上，轻轻晃着。
冯宝宝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正小口小口地啃着一个烤红薯，脸颊上沾着黑乎乎的草灰，但她毫不在意。
青牛温顺地趴在李道然脚边，巨大的头颅枕着前蹄，闭着眼假寐。
整个院子，宁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张楚岚放轻了脚步，走到摇椅旁，喉咙有些发干。
“前辈。”
他低声喊道。
李道然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张楚岚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
“前辈，我想去龙虎山一趟，去见见老天师。”
“我想……借您的青牛一用。”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冯宝宝啃红薯的轻微咀嚼声。
一直靠在门框边看戏的徐四，紧张得连烟都忘了抽。
许久，李道然才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张楚岚。
“山上有风，非你所能避。”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张楚岚的心湖。
“我建议你，不要去。”
张楚岚心头一紧，连忙说道：“前辈，我知道此行有危险，但我必须去！有些事，我躲不掉！”
“道，是走出来的，不是躲出来的。”
李道然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你想去，便去吧。”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脚边青牛的头。
“老青，陪这小子走一趟。”
青牛仿佛听懂了人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哞叫，随即缓缓站起身。
它那庞大的身躯站起来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整个小院笼罩。一股古老而祥和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楚岚心中巨震，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他走上前，有些拘谨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青牛，又有些不敢。
青牛却很温顺，主动低下头，用侧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触感温暖而粗糙。
同时，李道然把【元始天尊】派了出去【暗堡】处理一件事情。
————————————————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牛……好吃不？”
冯宝宝举着啃了一半的红薯，歪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巨大的青牛，嘴角还挂着红薯的碎屑。
“……”
张楚岚一个趔趄，差点当场给冯宝宝跪下。
大姐！我的亲姐！这是神仙的坐骑！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吃啊！
徐四在远处捂住了脸，一副“我不认识这两个货”的表情。
张楚岚感觉自己的唾沫都快咽干了，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冯宝宝说。
“宝儿姐，不能吃，这个绝对不能吃！”
冯宝宝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似乎有些失望。
“哦，不能吃啊。”
她重复了一遍，低下头，又啃了一口红薯，好像在弥补不能吃牛的遗憾。
李道然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看着冯宝宝，声音柔和了许多。
“宝儿，它是朋友。”
“朋友，是不能吃的。”
冯宝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看那头牛，专心对付手里的食物。
张楚岚长舒一口气。
他翻身跨上牛背。
坐上去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座温暖的小山上，无比的安稳。
青牛驮着他迈开四蹄，一步一步，沉稳地向院外走去。
它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落下，都让周围的空气产生一种微妙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