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等一个更确凿的证据,或者,等对方自乱阵脚。
然而,楚言没想到,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且如此狠毒刁钻。
翌日午后,楚言正看着内务府送来的、关于胤祚婚礼典礼筹备的进度折子,忽听得外面传来宫人们小声的议论声,好似在说什么“滥杀无辜”、“活活打死”之类的话。
“外面怎么回事?”楚言蹙眉问道。
夏云疾步出去查看,片刻后脸色难看地回来,低声道:“娘娘,是……是洒扫宫女背后在传,八阿哥乳母的侄女,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在宫门外哭诉,说……说六阿哥在江南滥杀无辜,她丈夫是运河上的漕工,前几日被六阿哥督修堤防的官兵……以妨碍公务为由,活活打死了!”
楚言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桌上,滚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衣袖。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
滥杀无辜?活活打死?
这指控何其恶毒!不仅直指胤祚德行有亏,残暴不仁,更是将江南之事与永寿宫直接牵连起来!
一个处理不当,胤祚刚刚因查案积攒的些许声望将荡然无存,甚至会引来言官御史的弹劾,说他借督办河工之名,行戕害百姓之实!
“人在哪里?”楚言声音发紧。
“已被守门侍卫拦住,但那妇人哭声极大,引来不少宫人围观……”夏云忧心忡忡。
楚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冲着祚儿来的,也是冲着她统领六宫来的!想用民怨和宫闱舆论压垮她!
“去,将人带到永寿宫偏殿,好生‘安抚’,不许她再喧哗。再去查,这妇人底细,她丈夫究竟是何人,如何死的,一五一十,给本宫查清楚!”楚言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另外,立刻去乾清宫,将此事禀报皇上,就说……宫门外有民妇喊冤,牵扯六阿哥,臣妾不敢擅专,请皇上示下。”
她必须立刻将此事捅到玄烨面前,表明永寿宫并无隐瞒之心,同时借皇帝之力压制可能蔓延的流言。
夏云领命而去。楚言独自站在殿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她走到窗边,看着偏殿方向,那隐约传来的、被压抑的哭泣声,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她的祚儿,在江南舍生忘死,清查积弊,却有人在这九重宫阙之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往他身上泼脏水!
没多久,梁九功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传玄烨口谕:“皇上已知晓,命琪妃娘娘妥善安置那民妇,查明原委。皇上说,相信六阿哥行事自有分寸,必不会滥杀无辜,让娘娘不必过于忧心,一切自有公断。”
玄烨的态度明确,是信任,也是将处置权交回了她手中。这既是考验,也是支持。
楚言心中稍定,谢恩领旨。
她亲自去了偏殿。那妇人约莫二十多岁,衣着朴素,面容憔悴,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哭得几乎晕厥。见到楚言,她更是磕头如捣蒜,口口声声求娘娘为草民做主。
楚言耐着性子,温言询问她丈夫姓名、在何处做工、何时出事、可有人证物证。
那妇人哭诉道,她丈夫名叫王二,在瓜洲渡口一带做搬运工,五日前,因六阿哥督修堤防,封了部分路段,她丈夫与几个工友想抄近路回家,与看守兵士发生口角,便被那些兵士活活打死,尸体都被扔进了运河,至今找不到……
她说得声泪俱下,细节详实,若非楚言深知胤祚品性,几乎都要信了三分。
“你说你丈夫尸体被扔进了运河,”楚言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语气平和地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是被‘活活打死’,而非失足落水,或是其他缘故?”
那妇人哭声一滞,眼神有些闪烁,随即又哭道:“是……是同行的工友逃回来报的信!他们亲眼所见!”
“哦?是哪几位工友?现在何处?可能请来与你对质?”楚言步步紧逼。
那妇人支吾起来,只说工友害怕,已经逃回乡下去了。
楚言心中冷笑,不再多问,只吩咐宫人好生照看这对母子,不得怠慢,实则等同于软禁起来。
回到正殿,夏云也回来了,脸色凝重:“娘娘,查过了。运河沿岸近日确有几起民夫与兵士冲突之事,但皆已由地方官府妥善处理,并无致死案例。这个王二,确有其人,也确是五日前失踪,但其平日就好吃懒做,嗜赌成性,欠下不少赌债,失踪前曾与几个地痞流氓有过接触。至于他妻子刘氏,其娘家……与宜妃娘娘母家一个远房管事的妻族,似乎有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
果然!楚言眸中寒光一闪。
又是宜妃!竟用这等移花接木、栽赃陷害的手段!
她正思忖着如何反击,芷兰又匆匆进来,禀报道:“娘娘,翊坤宫那边有动静了。宜妃娘娘方才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言语间……似乎提及宫外流言,为六阿哥声誉担忧,还说什么‘年轻人办事难免毛躁,需得多加劝导’……”
楚言气得几乎笑出来。好一个宜妃!一边派人散布谣言,一边又去太后面前扮好人,暗戳戳地坐实祚儿的“罪名”!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对方一环扣一环,攻势凌厉,她若再不反击,祚儿的名声就要被彻底败坏!
“夏云,”楚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冷冽如冰,“去将我们查到关于王二赌债、以及与地痞接触的证据,还有刘氏与郭络罗家拐弯抹角的关系,整理出来。另外,将高太医医案上发现‘蛇涎灰’之事,以及翊坤宫异常香料支取的记录,一并准备好。”
她要去乾清宫,不仅要为儿子洗刷冤屈,更要狠狠撕下宜妃那伪善的面具!她要让这波风,变成席卷一切的狂澜,将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楚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目光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