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宫苑?”宜妃眉头微蹙,心念电转。
楚言突然得了统领协理之权,又如此大张旗鼓地先从她这里开始,绝非偶然!
是为了昨日自己的试探?还是……她真的查到了什么?
“既是皇上旨意,本宫自然配合。”宜妃压下心头翻涌,侧身让开,“只是动作轻些,莫要惊扰了殿内安宁。”
“奴婢省得。”秋纹应下,手一挥,身后训练有素的人手立刻分散开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点、记录。
动作虽快,却并无粗鲁之处,只是那沉默而高效的架势,无形中透着一股压力。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东西六宫。
永寿宫这番雷厉风行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意识到,那位平日里看似温和的琪妃,一旦掌权,竟是如此果决狠辣。
一时间,各宫主位皆是人心惶惶,暗自检点自身,生怕下一个被如此“光顾”的便是自己。
与此同时,太医院高太医的值房也被“光顾”了。
带队的是芷兰,理由同样是“核查药材账目,清点御药房库藏”。
高太医是个年近五十、面容清癯的老者,见这阵仗,脸色微微发白,却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芷兰带人将他值房内的医案、账册,甚至药柜都细细翻查了一遍。
楚言坐镇永寿宫,听着秋纹和芷兰每隔半个时辰便传回一次的禀报。
翊坤宫那边,库藏账目表面上并无太大疏漏,只是宜妃宫中近两个月支取的香料和某些药材数量,略高于往常,且有几笔记录字迹略显潦草,与前后笔迹有细微差别。
秋纹已命人将相关账册封存带回。
太医院这边,高太医值房内并未发现直接可疑之物,但其记录的一本私用医案中,有几页被撕去的痕迹,断口尚新。
芷兰亦将医案和太医院近三个月的药材支取总录带回。
线索依旧零碎,如同散落的拼图。
楚言并不急躁。她知道,如此大张旗鼓的搜查,不可能立刻找到铁证,她要的就是这敲山震虎的效果。她命人将带回的账册、医案一一铺开,亲自比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娘娘,”秋纹低声道,“宜妃娘娘那边,怕是已经惊动了。”
“本宫就是要惊动她。”楚言头也未抬,指尖点着那几笔字迹潦草的记录,“去查,这几笔记录经手的是谁,近来与宫外有何联系,家中可有异常。还有,宜妃宫中负责香料和药材采办的宫人,都给本宫盯紧了。”
“是。”
“芷兰,”楚言又转向另一边,“高太医那边,继续盯着。另外,去查查太医院近期可有人员告假、离职,或者……暴病身亡的。”
芷兰心中一凛,立刻领命:“奴婢明白!”
吩咐完毕,楚言才觉得一阵疲惫袭来。她靠在引枕上,揉了揉刺痛的额角。
统理六宫,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她动用的是玄烨给的权柄,行的却是刀尖跳舞之事。一招不慎,不仅查不出真凶,反而会引火烧身。
然而,一想到胤祚在江南生死一线,那截染血的箭簇仿佛就在眼前,她便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这时,一个小太监悄步进来,在秋纹耳边低语了几句。
秋纹脸色微变,走到楚言身边,低声道:“娘娘,刚得到消息,内务府那个与漕帮头目有牵连的管事,昨夜……在值房里突发急病,没了。”
楚言眸光骤然一寒!果然动手了!对方反应如此之快,如此狠辣,直接灭口!
“怎么没的?”她声音冷得像冰。
“说是……心悸猝死。发现时人已经凉了。”秋纹回道,“奴才已让人去查他昨夜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
“晚了。”楚言闭了闭眼,“人既然死了,线索便断了。对方这是断尾求生。”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他家中还有什么人?”
“有一个老母,一个妻子,还有个七八岁的儿子。”
“派人暗中看顾起来,”楚言吩咐道,“不必接触,只需确保他们安全。或许……日后有用。”
这条线虽然暂时断了,但对方的迅速灭口,恰恰证明了她的方向没有错!这宫内,确实有鬼!
她重新拿起那本高太医被撕去几页的医案,对着烛光仔细看着那撕扯的痕迹。
忽然,她发现其中一页的断口处,似乎沾着一点点极细微的、不同于墨迹和纸张颜色的褐色粉末。
她用小指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粉末刮下,放在一张白纸上。
那粉末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气味。
“秋纹,去请……信得过的、懂药材的嬷嬷来看看,这是何物?”楚言将纸递给秋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这或许,是对方匆忙毁灭证据时,留下的唯一破绽!
紫禁城的夜幕再次降临,永寿宫内烛火通明,楚言的心却如同这殿内的光影,明暗交错。雷霆之势已起,虽斩断了一条触手,却也惊醒了深藏的巨兽。
接下来的较量,必将更加凶险。但她已无路可退,为了远在江南的儿子,为了这永寿宫的安宁,她必须将这滔天巨浪,彻底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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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彻夜未熄的烛火,映照着楚言沉静的侧脸。
信得过的老嬷嬷仔细辨认了那褐色粉末,确认是“蛇涎灰”,一种极为罕见、只生长于西南密林阴湿处的蕈类研磨而成,本身无毒,但若与几种特定香料混合,日久便能令人心神不宁,产生幻听幻视,体虚者尤甚。
这东西,绝非太医院常备,更非后宫妃嫔养颜安神所需之物。
它出现在高太医被撕毁的医案上,其意味不言而喻。
楚言捏着那张承载着微量粉末的纸,指尖冰凉。
宜妃郭络罗氏……她宫中异常的香料支取,高太医被撕毁的医案,还有那与军中牵扯不清的家族背景……一条条线索,如同腾蛇般缠绕在一起,指向那个平日里笑语嫣然的翊坤宫主位。
她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将此事压下,只命夏云加派人手,死死盯住翊坤宫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与宫外传递消息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