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染脏病,需要大量银钱看病,就这两点足以让村里人避之而唯恐不及,毕竟他们家现在穷得叮当响,真要跟村里人借钱看病,这借了出去,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在老歪坡这种小地方,众人的唾沫星子跟防备,就能把他们家逼到绝境。
胡氏有一瞬间迟疑,“这,会不会太……”
“阿娘!”周漾看向她,眼神坚定,“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咱们的残忍,若是不这样做,不绝了这后患,以后有麻烦的就是咱们自己,你想想今天,二姑跟阿梅她们,被吓成啥样了,难道真要等出了事,咱们才来后悔吗?”
“黍宝说的对!”周春成沉默了片刻,猛的将手里的柴火扔到火塘里,火星在昏暗的屋里溅起又落下。
“咱们就这么办,明天我跟大郎去老歪坡走一趟,为了春燕她们几个娘母以后能过个安生日子,这恶人,咱们做定了!”
计划已定,灶房里的气氛虽然依旧沉重,却少了几分忧虑。
杨一朵看着身边的胡氏,轻轻握住她的手,“阿娘,你想想,李长河本就得了脏病,而且官府对于这些病,一项管控得严,李长河顶多就是会被限制住自由,他父母,还是能够继续在村里种地的,只要他们不再来骚扰阿梅他们,对于李家来说,这也是个好事儿。”
毕竟,他被管控了起来,人家还会给发药喝。
胡氏点点头,“是我想左了。”
第二天,周春成跟周一方吃了两口饭就匆匆赶往老歪村了,再回到家,已是下午,两人走得满头大汗的。
“爹,咋样?”周漾递上了茶水,迫不及待的问道。
周春成一口饮尽,抬起袖子抹了把嘴唇,“应该是成了,村里人有所猜测,但一直没得到证实,私底下有在议论,但明面上到底是没在说。”
“我跟大郎含糊其辞的提了几句,大家还真就议论开了,想必要不了几天就知道结果了。”
周漾松了口气,这下好了,阿梅她们也能松口气了,省得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着李长河上门来。
隔了两天,老歪坡李长河被官府带走了的消息就在十里八村传开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周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周贤武告诉她的。
这两天一家人都在忙着割小麦,这不,刚吃了早饭,周贤武就咋咋呼呼的冲进来了。
“姐!姐!好消息!大好的消息啊?”
周漾割麦子已经累得手得抬不起来了,听到他的声音,也只是扭头活人人微死的看了他一眼,“啥好消息?你今天咋来得这么早?”
这几天周家比较忙,放牛的事儿也就被周贤武承包了,每天太阳照到家就来牵牛,放上两个时辰再赶回来。
母牛喂得好,生了崽后不仅没瘦,还长了一层膘,奶水好,小牛犊也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四肢也是粗粗壮壮的,看着就惹人爱。
这几天,天天被赶出去放,小牛犊也是养成习惯了,时间一到,就站在圈门口,哞哞的开始叫唤了。
“当然是老歪坡那边传来的好消息了,要不要听啊?”周贤武龇着一口大牙,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拿着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人是一点也不见外。
“老歪坡?”周漾这下子精神了,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嘟喃了一句,“效率这么高的么?”
“姐?”周贤武满脸疑惑,“你在说啥?”
周漾回过神来,“没啥,老歪坡咋了?”
周春成他们也直勾勾的盯着他,周贤武被盯得瘆得慌,他挠了挠头。
“听说李长河被官府带走了,前面为了看病,他爹娘卖了不少地,病没治好,这下人也被带走了,家里也没剩几亩地了,估计以后他们是没心思再来打扰二姑她们了。”
周春成看着他,“你哪听来的消息?准确不?”
“那肯定准的啊!”周贤武抬了抬下巴,“我是听三叔公说的。”
“他今天不是去赶集了嘛,听到消息后,回来就上咱们家了,这会儿还在跟阿爷喝茶呢,我这不是听到消息了就赶紧过来告诉你们嘛。”
知道李长河被限制住了自由,周漾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这下是真的不用再担心他们会上门来了。
一家人对视了一眼,很默契的没提起他们的动作来,一个个高兴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周贤武赶着牛去放牛了,周春成一家接着割小麦,翻地,然后就是移栽猕猴桃。
这次的猕猴桃扦插的不算很成功,成活率不高,但好在带回来的那些秧子长得还挺好。
一家人挑土,浇水,栽树,又忙活了三天,这才把那些猕猴桃给全部种完。
周漾还顺便去看了眼前面种的杨梅跟茨犁,你别说,长得还都挺好。
但荒山也才仅仅种了四分之一,周漾看着这片山,双手杵着锄把,“啥时候才能把这片山给种满啊?哥!”
周漾看向周一方,“你不是说让人帮着去找找甘蕉树吗?有消息了没?”
周一方摇头,“没!”
年刚过完,大旺就跟着生子还有大毛他们去跑商队了,周漾画了图片,周一方拿给他,让他帮着找找,遇到了就帮着带回来。
他们出去了两个来月吧,三月底回来了一次,但没发现甘蕉。
“不着急,慢慢找吧。”
“好吧!”周漾叹了口气。
转眼就到了四月底,凉粉草长势很好,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开始割第一茬了。
期间,跟着一起种植的人,没少过来请教,周漾教得细致,他们听得仔细,认认真真侍弄,那满地的凉粉草,蓊蓊郁郁的,长势喜人。
种植户自然是开心的,但村里人也没少在私底下嘀咕。
“他们种的那个不是说是药材吗?咋看着像路边的野草啊?”
“我看着也像路边的杂草,但周家行事一向稳妥,不可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的。”
“所以,这玩意儿真是药?”
“我哪知道啊,等着看呗,我看着差不多可以割了,若是真能赚钱,咱们也跟着种去。”
有人想跟在周家后边喝点汤,自然也有人觉得他们是瞎折腾,像陈家妹。
她坐在火塘边上嗑瓜子,那壳吐得满天飞,“要我说啊,就是瞎搞,那就是草,咋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要说是药呢?”
“这要真是药材,咋可能咱们都不知道?村里那些老人,我都问过了,没人知道这玩意儿是药。”
“跟着一起瞎折腾的那几户人家,只怕是要扑空了,等种大春了,这玩意儿还见不到钱的话,他们可就要后悔了。”
毕竟那时候,想翻地重新种粮食可就来不及了。
别人咋说周家是不知道的,因为没人会到他们耳边嚼舌根子,而他们也没空。
眼下已是四月底,田里的秧已经到了可以插的时候。
别人家秧撒得早,自然也就早早插完了,加上自家今年的田多了五亩,再自己家插,只怕是得要好几天呢。
这天晚上,一家人吃着饭,开始讨论明天的插秧,胡氏看向周春成,“他爹,咱们家今年多了五亩田,咱们本来就落后别人家了,若是再自己插,只怕是又得好几天,不如叫几个伴儿吧,一两天插完了完事儿。”
周春成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早点插下去,然后把亩数统计一下,咱们还得去县里一趟,得把需要多少鱼苗给报给典史大人。”
周家六口人,就在家做饭一个,还有五个,胡氏算了一下,“咱们也不多叫,再叫个四五个人估摸着就差不多了。”
“嗯。”周春成扒完最后一口饭,倒了杯茶,“我算了一下,打算喊春仁两口子,还有她秀霞婶子、三婶、兴德媳妇(徐莲花),这几个估摸着差不多了。”
陈春花跟王秀霞还有徐莲花都是插秧的好手,有她们加入,这秧用不了两天就能插完。
胡氏听完,点了点头,“成!就按你说的来请,你赶紧去吧,少坐坐,请完人就抓紧回来睡觉,明天还要下田呢。”
“知道了。”周春成把杯里的最后一口茶饮尽,便出门去请人帮忙了。
第二天一早,陈春花他们便早早来到了周家,拿上插秧的线,还有粪箕那些,一行人便朝着田里去了。
周清没下田,她就在家里负责做饭,然后再送到田里来吃。
四月底,春光正好。
周家自个儿这五亩田早已经被收拾得如同明镜一般,平整的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偶尔飞过的鸟。
田水微凉,却也挡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春耕的紧迫感。
特别是抬眼看去,只见周围那些人家的都已经插好了。
不管是收还是种,都是抢天时的活计,毕竟早种下去一天就是一个样。
陈春花夫妻俩、王秀霞、三叔婆以及徐莲花几人,笑呵呵的站在田埂上。
陈春仁看了看,没看到秧,“大哥,你家这田耙得真好,不过这秧在哪啊?”
“秧不在这里,还得往里走走,我们撒在了买来的那五亩田里。”周春成走在前面,带着大家去拔秧。
很快就来到了周家买来的那五亩田边,刘桂香看着这五亩田,眼里都是羡慕,“我前两天过来这边插秧,当时还说呢,这谁家的田啊,弄得那气派,这秧也好得不行,看着可以插了,咋还没动手,原来是你们家的啊?”
虽然知道周家买了田,但具体位置他们还真不清楚,这段时间是抢种季节,不少人家田多,自己插不过来就会请小工,刘桂香就来干了几天,赚了几文钱,回家买点针头线脑啥的。
当时看到这田还没插,心里还嘀咕呢。
“对,我家的。”周春成就龇着大牙傻乐。
刘桂香率先下了田,拍了拍手,“好了,别愣着了,抓紧干活吧,这可是十亩田呢,干活不麻利点,当心主家不给饭吃啊!”
她话音落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陈春花看着周春成,“阿哥,真的假的?干活不麻利就不带饭了?”
“是说,你们可得扎劲儿(努力)干啊,不然今天没饭吃!”周春成笑呵呵的接上他们玩笑话。
一时之间,田里满是欢声笑语。
陈春花几个,各个挽起裤腿,头上戴着斗笠,手臂上还套着袖套,一副干练利索的模样。
大家陆续下田,拔了秧丢到田埂上,再放到粪箕里,最后由周春成他们挑走,一把一把的甩到田里。
“阿哥,你们家这田买得真不错,加上自家的就是十亩了,这可是十亩好水田啊,看着就喜人,今年啊,就等着大丰收吧!”
周春仁一边甩秧,一边说着,眼里都是笑意,并未见半分嫉妒。
“可不是嘛,十亩田呢,今天得加把劲儿啊,早点把秧都请下田里。”
陈春花一边拔秧一边对着两个男人道:“你们倒是甩快点啊,我们这边快要拔完了。”
“在甩了,在甩了!”
拔完秧,女人们又转移了战场,“下田咯!”
随着陈春花一声吼,大家赤脚踏入到田里里,田水微微凉,大家适应了一会儿,就开始往里走了。
随着走动,激起了圈圈涟漪来,大家拉上线,弯下腰就开始插秧了。
只见陈春花动作最快,左手精准的分出一小撮秧苗,右手拇指食指跟中指捏住秧根,如同蜻蜓点水般“唰”的一下就插稳了。
她一边插,一边看向一旁的王秀霞,“秀霞,你看看我这个咋样?没歪吧?”
王秀霞扭头看了眼,“没歪,直溜得很,不过你也得加快动作了啊,你瞅瞅你旁边的莲花,要超过你喽!”
徐莲花话不多,但手下速度却飞快,只听到一阵有节奏的“唰唰”声,她那一边的水田便已经迅速被绿色的秧苗覆盖。
“两位嫂子,加把劲儿啊,我可要移线了!”
刘桂香是经验老道的老把式,她插秧几乎都不用拉线,全凭感觉,速度虽然比不上几个年轻人,但却插得尤为直溜。
时不时的还会提醒一下周漾跟杨一朵,“你们姑嫂俩,一看就是没咋插过秧,下手再轻点,用指尖发力,让根须自然舒展着下去,别摁太死了。”
周漾是真没插过几次秧,插下去的秧也是东倒西歪的,还夹在一堆能手中间,就跟在摸鱼一样。
偏偏她插的最丑,哪怕就是混在人家的中间,可一眼看过去还是能看得出来哪些是她插的。
而杨一朵则是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起插秧,这又要比速度,又要比直不直的,她还真有点手忙脚乱的。
但好在有刘桂香跟陈春花她们几个好手提点着,她学得极快,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动作流畅起来,速度也跟着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