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城,山阴县。
城墙之上,旌旗寥落。
太守王朗身着官服,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他扶着冰冷的墙垛,向下望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城外,是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将山阴城围得水泄不通。
江东子弟兵们年轻气盛,呼喝叫骂之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汹涌的声浪,拍打着这座孤城的城墙,也拍打着王朗脆弱的心。
“反了!都反了!”
王朗嘴唇哆嗦着,面无人色。
中军大旗下,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勒马而立,正是孙策。
他身边的周瑜羽扇纶巾,神态自若,再旁边,则是程普、黄盖、韩当三位久经沙场的老将。
“公瑾,你看这王朗,不过一腐儒耳,守城之法度杂乱无章,不出三日,我必破此城!”
孙策遥指城头,意气风发。
周瑜正要开口,忽然,他眉头一皱,侧耳倾听。
远方的地平线上,隐隐有烟尘扬起,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
一名负责斥候的校尉飞马而来,神色慌张。
“报!主公!城北三十里外,发现大股援军,正向我军杀来!旗号为张!”
“援军?”
孙策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来得好!我正嫌破城无趣!传我将令,全军整备,先破援军,再取会稽!”
周瑜脸色一变,急忙劝道。
“伯符不可!敌军来路不明,虚实未知,我军理应暂避锋芒,或依营寨固守,待探明情况再做定夺!”
“公瑾此言差矣!”
孙策猛地一挥手,打断了周瑜的话,眼中燃烧着熊熊战火。
“敌军远道而来,必是人困马乏!我军士气正盛,正当一鼓作气,将其击溃!”
“我孙策要取江东,靠的便是这股锐气!若遇敌便退,何以立威?何以让江东豪杰归心?”
他环视程普、黄盖等人。
“诸位将军,可敢随我一阵,将这不知死活的援军,彻底碾碎!”
程普、黄盖、韩当三人本就是悍将,听得热血沸腾,齐声抱拳。
“愿随主公死战!”
周瑜看着一意孤行的孙策和战意高昂的众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很快,那支军队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与孙策军的喧闹不同,这支军队行进间悄无声息,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的沉闷声响。
军阵如山,不动如林。
阳光下,每一名士兵身上的锁鳞甲都反射着森冷的寒光,手中长戟如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孙策的瞳孔微微一缩。
好一支精锐!
但他毫无惧色,反而战意更浓。
“全军出击!”
随着他一声令下,江东子弟兵们呐喊着,如潮水般涌向了那座移动的钢铁森林。
孙策一马当先,手中霸王枪一抖,如蛟龙出海,率先冲入敌阵!
“噗!噗!噗!”
枪到处,血肉横飞。
张济军的前排士卒根本挡不住他的一合之将,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
江东军士气大振,呐喊着跟在孙策身后,奋勇冲杀。
就在孙策杀得兴起之时,一声爆喝如晴天霹雳般炸响。
“孙策休得猖狂!北地张绣在此!”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从敌军阵中拍马杀出,手中一杆虎头金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孙策面门!
孙策心中一凛,横枪格挡。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火星四溅!
一股巨力从枪杆上传来,孙策只觉得双臂一麻,胯下战马竟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他心中大骇,抬头看去,只见来将年纪与自己相仿,一双眼眸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煞气。
“好贼子!”
孙策怒喝一声,不再留手,霸王枪法全力施展开来,一时间枪影重重,如狂风暴雨般罩向张绣。
张绣夷然不惧,手中虎头金枪舞得密不透风,将孙策的攻击尽数接下。
两人枪来枪往,转眼间便斗了五十余回合,竟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孙策越打越心惊。
不可能!
我孙策自出世以来,枪法无双,同辈之中天下无敌!
此人究竟是谁?为何枪法如此精湛,竟能与我斗个旗鼓相当!
他并不知道,张绣号称“北地枪王”,一身枪法尽得家传,早已炉火纯青。
在两位主将激烈厮杀的同时,两支大军也彻底撞在了一起。
张济坐镇中军,神色沉稳,冷静地发布着一道道军令。
他麾下的士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虽然大部分是来到庐江和丹阳后收拢或者招募的。
但是经过了一年多的训练和刘景大军装备粮食优势。
可能在个人勇武上或不及江东子弟,但结成军阵后,却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
前排的刀盾手稳稳顶住江东军的冲击,后排的长戟手从盾牌缝隙中不断刺出,两翼的神臂弩手则开始搭箭,进行压制。
反观孙策军,虽然士气高昂,个个奋勇,但阵型却在孙策突入敌阵后变得有些散乱。
随着时间的推移,兵力占优、配合默契的张济军,开始从两翼缓缓包抄,像两只巨大的铁钳,要将孙策军彻底夹碎!
“不好!”
程普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了局势的危急。
孙策军的攻势已经受挫,阵型被不断压缩,已然显露败象。
而主公孙策,却被那个使枪的猛将死死缠住,无法脱身指挥。
“主公莫慌!老臣来也!”
程普心急如焚,大吼一声,拍马舞动铁脊蛇矛,冲向战圈,想要与孙策合力击杀张绣。
张绣眼角余光瞥见程普冲来,嘴角却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他看准时机,突然虚晃一枪,逼得孙策不得不回枪自保。
就是现在!
张绣不退反进,身形在马背上猛地一拧,手中虎头金枪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回旋而出!
回马枪!
这一枪快如闪电,毒如蛇吻!
孙策刚刚挡开张绣的虚招,还没来得及喘息,就看到那夺命的枪尖已经到了程普的面前。
他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德谋小心!”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程普的铁脊蛇矛尚在半途,那杆金枪的枪尖已经精准地从他铠甲的缝隙中,狠狠刺入!
“噗嗤!”
枪尖透心而过,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程普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全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枪尖,眼中满是茫然。
随即,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孙策,张了张嘴,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主公……快走……”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老将军的身躯在马背上晃了晃,最终无力地栽倒,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天地,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孙策呆呆地看着程普坠马的身影,看着那张跟随了父亲大半生的熟悉面孔,如今却了无生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德谋……”
他喃喃自语,握着霸王枪的手,青筋根根暴起。
张绣缓缓收回带血的长枪,枪尖斜指地面,鲜血顺着枪刃滴答落下。
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失魂落魄的孙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