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海面升起的三丈水柱悬在半空,没有声音,也没有波动。陈墨站在船头,左臂胎记还在发烫,玉佩贴着胸口不断震动。他没动,眼睛盯着那根笔直立在海上的水柱。
水无痕掌舵的手紧了一下。船速慢了半息,随即转向左侧。风从右边吹来,帆布被拉得鼓起,船身倾斜,划出一道弧线绕开水柱所在的位置。
几秒后,水柱突然散开,像被无形的力量打碎,哗啦一声落回海面,没有溅起浪花。
“不是自然现象。”水无痕低声说。
“也不是攻击。”陈墨收回视线,走回船尾坐下,“是警告,或者……标记。”
两人不再说话。船继续向前,速度提到最快。皇城方向的灯火越来越近,轮廓清晰起来。城墙高耸,城门楼上的守卫巡逻未停,城外护城河反射着微弱光亮。
靠岸时天还没亮。他们选的是南区偏僻码头,平时只有运货的小船停靠。正道联盟的接应弟子早已等在岸边,见到信号后立刻上前帮忙系缆绳。
陈墨下船时把水灵珠藏进内袋,外面罩上一件旧斗篷。水无痕紧跟其后,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箱,里面是他收拢的寒气符阵。
一行人快步穿过小巷,抵达云庐别院。这是正道联盟在皇城南区的一处暗点,平日用来安置临时归来的探子或伤员。院墙不高,但四周布有低阶灵纹,能屏蔽普通探查术。
进门后,陈墨立刻让弟子检查门窗是否封好。他自己走到主屋中央,取出一块感应石放在桌上。石头表面很快浮现出淡淡的红点,分布在院外街道两侧。
“有人在盯。”他说。
水无痕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外面街道安静,只有几个早起的摊贩开始支棚子,还有些游方武者模样的人坐在茶摊旁喝茶。
“不全是散修。”水无痕放下帘子,“东边第三个穿灰袍的,腰间挂的是天机阁的测灵牌。北屋屋顶上有人,虽然看不见,但瓦片受力不对。”
陈墨点头。他没再看感应石,而是盘腿坐到地上,闭眼调息。刚才一路紧绷神经,体内灵力消耗不小。更重要的是,胎记的热度一直没退,说明那枚水灵珠仍在与外界产生联系。
水无痕没休息。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监听符后,在四个角落各放了一块冰晶。这是他的标记手段,一旦有人靠近五步之内,冰晶会瞬间结霜示警。
“你信得过这些弟子?”他问。
“信得过。”陈墨睁开眼,“他们跟了我三个月,经历两次围杀都没叛。”
“那就让他们轮值守夜。外面这些人不会走,只会越来越多。”
陈墨站起身,走到桌前打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粒药粉,淡黄色,是他从岛上带回来的残余灵药。他抓了一撮撒在感应石周围,再注入一丝灵力。
石头上的红点忽然跳动了一下,其中三个迅速变亮,位置分别在东南街口、西巷拐角和对面酒楼二楼。
“标记暴露了。”陈墨说,“他们知道我们进了这院子。”
“不一定知道是你拿了水灵珠。”水无痕走近,“但肯定怀疑。血魂宗的人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其他势力也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不能先动手。”陈墨把药粉收好,“谁先露底,谁就成靶子。”
天亮后,云庐别院外的人多了起来。卖包子的、修兵器的、算命的都出现在附近。有个老妇人推着车卖草药,来回走了三趟,每次都在院门口停留太久。
正道联盟的弟子换班时发现,东墙外多了一个卖灯笼的摊位,摊主戴着斗笠,但从走路姿势看是练家子。西边茶摊换了新伙计,眼神一直在扫视院门。
中午时分,一名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登门。他自称是城南商会的执事,听说有南荒商队入住,特来登记路引并收取管理费。
陈墨没露面。水无痕出面接待,只开了条缝,递出一枚铜钱,说“暂不住商队,只是亲友借住”,便关上了门。
那人没纠缠,转身离开。但走出十步后,右手在袖中掐了个诀,指尖闪过一道微光。
水无痕回到屋内,脸色沉了下来。“用了传讯术,内容被我用寒气截了一下,只听清两个字——‘疑似’。”
“他们还不确定。”陈墨靠在墙边,“只要不拿出水灵珠,就没有实证。”
“可迟早会查出来。”水无痕说,“天机阁有鉴宝镜,暗夜阁能测气运流向,只要有人愿意花钱,消息撑不过三天。”
“那就在这三天里,搞清楚谁最急着动手。”陈墨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让弟子把这两天进出的人全记下来,按衣着、行为、停留时间分类。我要知道哪股势力最先按捺不住。”
下午,又有两拨人上门。一拨说是巡防司查流动人口,被弟子以“已报备”为由挡回;另一拨是江湖散修,自称仰慕陈墨名声,想当面请教武道问题。
陈墨依旧没见。水无痕站在门内回应:“闭关冲击境界,不见外客。”
傍晚,院外聚集的人更多了。原本零散的摊位连成了片,像是自发形成的小市集。可没人交易,多数人都在盯着院门。
正道联盟弟子回报,北街出现三名黑袍人,虽未靠近,但身上带有血气残留。另有两名女子从药王谷方向走来,在对面酒楼包了整层。
“药王谷也来了。”水无痕皱眉,“慕容雪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但她没派人送信,说明内部有分歧。”
“也好。”陈墨坐在灯下,“乱一点,反而不容易锁定目标。”
入夜后,风变大了。院中那棵老槐树摇晃,枝叶拍打着屋檐。陈墨坐在主屋,手里握着水灵珠。珠子温润,表面文字依旧清晰:九鼎归位,血河将启。
他没再尝试催动它。现在每动一次,都可能引来更强的感应。
水无痕在隔壁房打坐。四块冰晶静静躺在角落,表面光滑如初。
院外,一名卖糖葫芦的年轻人蹲在摊前,手里竹签突然断裂。他低头看着断口,轻轻吹了口气。竹屑飘起,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小的符印,随即消散。
街对面,茶摊老板往炉子里加了块炭。火光一闪,映出他袖口内侧绣着的一只银色蜈蚣。
城东某座高楼顶层,一人凭栏而立。他手中折扇轻摇,扇面绘着一幅女子画像。此刻,画像眼角多了一滴红色,像是刚写上去的血字。
云庐别院内,陈墨忽然抬头。胎记又开始发烫。
他慢慢站起身,走向窗边。
窗外月光洒在院子里,地面砖缝间,有一串湿痕,像是刚被水浸过,正缓缓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