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从铁尺上移开,指尖在布袋边缘轻轻划过。竹片还在里面,胎记的热度没有散。
队伍已经走出十里路,皇城的轮廓越来越近。城墙高出云层,城门像一张张开的嘴。风从前方吹来,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他抬起右手挡了会儿阳光,又放下。
“换队形。”他说。
二组立刻上前,五人拉开距离,保持五步间距。他自己退到中间靠后的位置,左手搭在腰侧布袋上,右手垂下,指节微微发紧。
他的目光扫过左侧高坡。枯树斜插在土里,枝干断裂处有一道新鲜裂口。刚才那一瞬,他感觉到灵力波动从那里传来,很弱,但确实存在。他没动,只用眼角余光确认了一下位置。
接着是右侧河岸。石堆后面有人影晃了一下,很快消失。再往前远丘草丛,地面微颤,像是有东西在地下移动。三处观察点,都在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
陈墨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青砖。地面开始出现规则拼接,说明已进入皇城外围警戒区。他抬起手,做了个“缓行、散阵”的手势。队伍立即放慢脚步,分散成松散三角阵型,看起来像是普通流民在赶路歇脚。
还没走几步,前方沙路上扬起一阵烟尘。
六个人从岔道冲出来,穿着杂色皮甲,手持短棍长刀。领头的是个络腮胡,胸口绣着一个歪斜的“巡”字徽记。他站在路中央,抬手拦住去路。
“停下!这是巡野盟的地盘,过路要交费。”
陈墨没说话,队伍也停了下来。那人走近两步,伸手就要去抓陈墨的包袱。
陈墨抬头,双眼直视对方。
那一瞬间,他运转灵力于双目。合道境的气息压了过去,虽未爆发,却如山倾。络腮胡脚步一顿,脸色突变,喉咙像是被掐住,整个人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他身后几人也都站不稳,有人直接跪了下去。
“你们背后的人,还不配让我拔尺。”陈墨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面。
络腮胡喘着气,脸上冷汗直流。他盯着陈墨看了几秒,忽然转身就走,其他人连滚带爬跟上。烟尘很快散去,只剩下一地脚印。
陈墨没追,也没多看一眼。他只是把手重新放回铁尺上,继续向前走。
队伍恢复前行,节奏比之前更稳。他知道,刚才那群人不是偶然出现的。他们是试探,是有人想看看这支队伍有没有硬实力。而他只用一眼就逼退对手,既没暴露身份,又立了威。
这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再走半里,皇城南门已在百步之外。
城门口有守卫巡逻,盔甲整齐,步伐规律。但他们的眼神太松,站姿太懒。真正的禁军不会这样。这些人是摆设,是用来营造“正常”的假象。
陈墨走在前头,带着队伍停在驿站石阶旁。这里离城门三十步,正好处于检查范围外。他坐下,背靠石柱,铁尺横放在膝上。
其他弟子陆续坐下,动作自然,像是长途跋涉后的休息。
可没人说话。
陈墨闭着眼,神识却扑了出去。百丈范围内,每一丝动静都被他捕捉。街角货摊后有人在翻药包,动作太慢,明显是在等什么。城楼上有守卫倚着墙,可他的视线一直往这边扫。还有那个蹲在城门阴影下的挑柴老农,烟斗里的火苗是幽蓝色的。
冰心烟草。
极寒宫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反而从包袱里取出水囊,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身边的弟子。那人接过,也喝了一小口,点头示意无事。
食物还没吃,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碰外面的东西。他低声传音:“每人每日只饮自带清水,食物分三批试吃。夜间轮守四班,我值子时。”
命令下达后,所有人都闭目调息。表面平静,实则体内灵力循环不停,随时能应对突发状况。
陈墨睁开眼,看向那根枯树断口。
嫩枝还在,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些。乌鸦没有再飞回来。
云沧海说过,枯木逢春、飞鸟避南,是天地预警的征兆。可本源共鸣一直沉默。玉佩贴在掌心,胎记发热,却没有心音浮现。
这不对。
以往每次遇到生死危机,心音总会提前响起。哪怕只是一个片段,一句箴言。可这次什么都没有。
他慢慢明白过来——叶昭的指引,可能只在真正致命的时刻才会出现。而现在这种缓慢渗透的阴谋,这种多方布局的围猎,不在它的回应范围内。
这不是单纯的战斗,是陷阱。
他把玉佩收回布袋,手指在袋口捏了一下。竹片上的符号他看不懂,但它来自盲人说书人,而那人提到了“血灯未燃,魂已归来”。
这句话不像预言,更像警告。
他抬头看向城门。
守卫换岗了。新一批人走上来,动作依旧懒散。可就在交接的瞬间,城楼角落有个黑衣人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不像凡人。
陈墨低下头,假装打盹。
他知道那些眼睛还在。
高坡的枯树后,河岸石堆旁,远丘草丛里,还有城楼暗处、货摊之后、挑柴老农的烟斗边……全都有人在看。
他们在等。
等他们进城,等他们犯错,等他们露出破绽。
可他不会给他们机会。
他坐在石阶最末端,手握铁尺,呼吸平稳。其他弟子围成半圆,看似休整,实则灵力暗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偏西,光影拉长。
陈墨忽然察觉,脚边的一块青砖微微震动了一下。不是脚步,也不是车马。是地下传来的频率,很轻,但持续不断。
像是某种阵法在启动。
他没动,也没睁眼。
只是左手悄悄按住了布袋,右手拇指缓缓推开了铁尺的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