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断了。
陈墨没动,盯着那截黑色的笔尖掉在符纸上,砸出一个点。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刚才用力太猛。他知道这不只是笔断了,是他脑子里那些乱冲的念头被卡住了。
他站起身,把那张画了一半的皇城草图摊开在石台上。风吹纸角,他用玉佩压住一边。玉佩贴着地图中央,像是定住了一个坐标。
“这不是地图。”他说,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是棋盘。”
弟子们围了过来,没人说话。他们知道刚才那一幕——万木谷主消失在青雾里,陈墨站在风里不动,像块石头。现在这块石头开始动了。
“我们不是来闯关的。”陈墨看着他们,“是来下棋的。”
有人皱眉。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开口:“可我们一直这么打过来的。天脊山脉、北漠、金戈城……哪个不是硬拼出来的?”
陈墨点头。“以前是破障,现在是布局。敌人已经进去了,玄霄,赵虎,血魂宗的人。他们在等我们撞上去。”
另一个弟子问:“那你说怎么走?绕路?躲着?”
“走暗路。”陈墨说,“找缝隙。先活下来。”
他手指敲了敲图上东华门的位置。“这里没有阵法覆盖,因为没人想到会有人从厨房进去。每旬初一焚香祭天,禁地守卫换防,只有两刻钟空档。这是机会。”
“可我们怎么混进去?”有人问。
“身份。”陈墨说,“御膳房每日送饭,路线固定。如果我们能拿到通行腰牌,伪装成杂役,就有机会接近禁地外围。”
“风险太大。”一人摇头,“一旦查出来,就是死罪。”
“不比强闯小。”陈墨承认,“但强闯必死。走暗路还有活路。”
沉默了几秒。
“那你打算让我们做什么?”有人问。
陈墨从怀里拿出几张空白符纸,分给几个人。“你们三个,把九把钥匙的信息全理一遍。之前我们在天脊得过风灵羽,在北漠拿了土灵珠,南荒得了木灵种。其他六件在哪,有没有线索,画个图谱出来。”
三人接过符纸,点头。
“你们两个,”他又看向另外两人,“去找皇城地理志。别看正史记载,找民间抄本、旧宫人笔记。标出所有非战斗通道——排水渠、采光井、地下粮仓、焚化道。只要是能走人的地方,都记下来。”
两人应下。
“你。”他看向最后一个弟子,“记心音。我每次突破,都会听到一段话。这些话零散,但可能有规律。你把它们写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出共同点。”
那人点头。
“我自己负责统合。”陈墨说,“我会拟三套预案:潜入失败怎么办,身份暴露怎么撤,万一有人背叛怎么应对。”
他停顿了一下,扫视众人。“明天天亮前,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这不是谁带谁走,是我们一起活着走出来。”
没人再质疑。
一个弟子低声说:“我们信你。”
陈墨没回应这句话。他知道信任不能靠一句话维持。他转身回到石台前,拿起另一支炭笔,重新开始画。
他先把三门标出来:南门承天,西门肃政,东门迎春。然后是六殿:乾元、坤宁、昭德、崇文、显武、安和。十二阁分布在各处,像钉子一样扎在城里。
天枢院在西北角,靠近禁地入口。那里是审批通道,但现在不能走。
他画出东华门到御膳房的路线,又延伸到内廷厨房。这条线很直,但中间要过三道关卡。每道关都有巡逻队,每隔半个时辰换岗。
他算时间。换防时有两刻钟间隙,但必须精确到分钟。早一秒会被发现,晚一秒门就关了。
他抬头问:“谁看过宫中轮值表?”
一个弟子翻出一本薄册子。“我在金戈城藏书阁抄的,说是百年前的旧规,不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
陈墨接过来看。上面写着:初一寅时三刻焚香,卯时初刻换防,由甲字队接替乙字队,交接时需验牌、对印、报号。
“还能用。”他说,“只要他们没改规矩。”
他继续画。从厨房到禁地外围,最近的一条路是走地下暖阁。那是冬天供暖的通道,平时封闭,但初一那天会有人进去检查炉火。
“我们可以跟着检修的人进去。”他说,“只要混在队伍里,就能靠近禁地外墙。”
“然后呢?”有人问,“墙上有阵法,不可能翻过去。”
“不用翻。”陈墨说,“我们不进去拿秘宝,只是确认位置。第八件秘宝在禁地深处,但我们先要知道它具体在哪一层,周围有什么防御,有没有移动轨迹。”
“你是说,只侦察?”
“对。”陈墨说,“第一趟不碰东西。只收集情报。等我们掌握了全部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可血魂宗的人不会等我们。”
“他们会。”陈墨说,“这种级别的秘宝,不是随便能拿的。肯定有封印,有试炼,有机关。他们也需要时间破解。我们只要比他们快一步就行。”
他低头继续画,把所有可能的路线连成网。有些线粗,有些线细。粗的是主道,细的是暗道。
他忽然停下。
玉佩有点热。
不是烫,是温温的,像被人握过一会儿的那种温度。他低头看,符纸上的墨迹还没干,玉佩压着的地方,墨色变深了一点。
他没动。
几秒后,那股热意消失了。
他知道这是本源共鸣在提醒他什么。但这次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一丝温度。
他把玉佩拿起来,翻了个面。背面还是老样子,一道裂纹像树枝似的蔓延。他记得八岁那年救下苍冥虎,它舔过这块玉。十三岁血溅玉佩,才激活了它。
现在它又有了反应。
但他没说。这时候不能让别人分心。
他把玉佩放回原位,继续画。
时间一点点过去。弟子们各自忙碌,有人低声讨论,有人埋头写字。营地里只有炭笔划纸的声音,和偶尔翻页的响动。
陈墨把三套预案列了出来。
第一套:潜入失败。如果卡在东华门进不去,立刻放弃,退回外围,改用飞舟高空侦查,寻找其他突破口。
第二套:身份暴露。一旦被识破,立即分散撤离,约定三个集结点,最远的那个在城外三十里,靠近荒庙。
第三套:盟友背叛。这种情况最难防。他写下几个名字:赵虎、玄霄、天枢院执事。这些人有可能伪装成接应者,引他们入局。对策是——不接任何外来联络,所有行动以石台为指挥中心,消息只通过密语符传递。
他写完最后一行,天边已经开始发灰。
黎明快到了。
他收起符纸,一张张叠好,塞进贴身的布袋里。然后坐在石台边上,闭眼调息。
他知道接下来几天不能睡太久。他得练。洞虚初期的境界还不稳,法相凝形耗灵太多,打久了撑不住。
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他睁开眼,看了眼还在工作的弟子们。他们都没休息。
“去睡一会儿。”他说,“中午前把资料交给我。”
没人答应,但有人打了个哈欠。
陈墨没笑。他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望着万木谷的方向。
林子很深,看不清里面。但他知道,那里面藏着很多他还不懂的东西。
包括叶昭的话。
“满级之人将归来。”
她是谁?为什么要选他?
他不知道。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转过身,走回石台。拿起炭笔,在最后一张符纸上写下四个字:
**走暗路。**
笔锋落下,炭屑掉落,沾在他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