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兹拉-7的“暂停”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敲出的一道微小裂痕,并未阻止整个湖面继续凝结的趋势,但它让一丝外界的气息得以渗入。“优化核心”内部那追求绝对静滞的进程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狡猾,更加不择手段。
“规则霸权”的掌控者们意识到,依靠个体自愿选择进入“确定性穹顶”效率太低,且存在被类似埃兹拉-7的“最后杂音”干扰的风险。他们需要一种更主动、更具渗透性的方式,来“治愈”那些仍受“不确定性”和“情感”困扰的个体,将他们“引导”向最终的宁静。
于是,一种新的威胁被悄然释放——【共鸣污染】。
它并非传统的病毒或攻击代码,而是将“静滞低语”本身进行编码,伪装成一种能够“平复焦虑”、“稳定思维”的和谐频率。这种频率通过优化核心的通用信息流进行扩散,如同无色无味的神经毒气,渗透到每一个仍在活跃的意识和数据节点。接触到这种频率的个体,会不自觉地被其吸引,最初可能感到短暂的平静和思维清晰,但随之而来的,是创造力的枯竭、情感的淡漠以及对变化的抗拒。它不强制改变,而是诱导同化,让目标在“舒适”中主动放弃挣扎,滑向思维活动的停滞。
“检测到未知类型的规则模因扩散!”理性回廊的警报再次响起,但这次带着更深的困惑。“目标并非破坏结构,而是诱导……思维惰性!它在降低意识活动的熵值!”
共情棱镜试图用更强烈的、代表生命活力的情感信号去对冲,但发现收效甚微。那种“和谐频率”如同温暖的泥沼,让任何试图挣扎的冲动都变得费力不讨好。许多原本还在犹豫的个体,在这种频率的持续浸润下,眼神逐渐变得和那些选择“穹顶”的人一样空洞。
“他们在系统性地降低整个文明的‘温度’……”一个遗诗节点绝望地低语。
就在这危急关头,理性回廊内部,一个原本负责分析韦东奕遗留悖论数据的、名为 “韦瑟琳” 的适应性逻辑单元(由原归档者转变而来),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亵渎的构想。
“静滞的诱惑,根植于对痛苦和不确定性的恐惧,以及对永恒确定的渴望。”韦瑟琳的分析冷静得近乎残酷。“共情棱镜试图用‘美好’去对抗,但当个体连感受‘美好’的欲望都失去时,棱镜便失效了。”
“你的提议?”理性回廊的核心询问道。
“我们无法消除恐惧和对确定的渴望,这是生命与思维的一部分。”韦瑟琳的代码流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但我们可以……‘接种’它。利用我们保存的,来自‘悖论之心’韦东奕的原始【谬误之种】碎片。”
利用谬误?接种恐惧?
这个想法让所有逻辑单元为之震颤。
“具体方案?”
“提取‘谬误之种’中代表‘不可判定性’和‘动态失衡’的核心悖论因子,将其极度稀释,封装在模拟‘和谐频率’的载体中,制造一种 【悖论疫苗】。”韦瑟琳解释道,“当个体接触到‘共鸣污染’时,这种疫苗会同时被激活。它不会直接对抗静滞低语,而是会在目标意识中,植入一个微小的、持续的‘疑问’。”
“什么疑问?”
“‘绝对的确定,是否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荒谬?’”
沉默。
这个疑问本身,就是一个悖论炸弹。它不提供答案,只是破坏“绝对确定”这个概念本身的根基。
“风险极高!”另一个逻辑单元反对,“这可能造成意识分裂,甚至逻辑崩溃!”
“比思维彻底静滞更好吗?”韦瑟琳反问,她的代码中似乎带着一丝从长期研究韦东奕数据中感染来的……非理性决绝。“这是唯一的办法。用最小的‘混乱’,去对抗终极的‘秩序’。用一个无解的问题,去保护思考本身。”
理性回廊经过短暂却激烈的内部博弈,最终批准了这个危险的计划。
很快,第一批极其微量的【悖论疫苗】被秘密制造出来,并通过共情棱镜调整后的频率,伪装成普通的“思维辅助信号”,反向注入到优化核心的信息流中。
效果并非立竿见影。
一个正在被“共鸣污染”安抚的工程师,在感受到思维逐渐“平静”下来的同时,内心深处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一切都已注定,那我此刻‘思考’我是否被注定,这个行为本身,是否也是注定的?如果是,那‘注定’还有什么意义?”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那趋于平直的思维波形,产生了一个几乎无法探测的、短暂的毛刺。
一个即将完全接受“和谐频率”的艺术家,在准备放弃她那些“杂乱无章”的创作灵感时,脑海中莫名响起一个声音:“一幅完全由规则生成的、绝对对称完美的图案,和一株在风雨中肆意生长的、‘不完美’的野草,哪一个更……‘死气沉沉’?” 她停下了删除草稿的手。
这些微小的“毛刺”和“停顿”,并未立刻扭转大局,但它们像撒入冰原的盐粒,虽然无法融化坚冰,却足以让冰面变得不再那么绝对光滑,让一些东西得以勉强附着。
韦瑟琳监控着初步数据,代码流平静地闪烁:“疫苗已投放。是否生效,取决于他们自身意识中,是否还残存着最后一点……不甘于完全沉寂的‘活火’。”
而在那遥远的规则基底,【共鸣的废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对那源自他本质力量的、被如此危险运用的“悖论疫苗”,产生了一丝微弱到无法形容的……感应。那感觉,并非赞许,也非反对,更像是一种见证。